宁戚①欲干②齐桓公,穷困无以进,于是为商旅,赁车以适齐,暮宿于郭门之外。桓公郊迎客,夜开门,辟③赁车④者。执火甚盛,从者甚众。宁戚饭牛于车下望桓公而悲击牛角疾商歌。桓公闻之,执其仆之手曰:“异哉!此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车⑤载之。
桓公反,至,从者以请。桓公曰:“赐之衣冠,将见之。”宁戚见,说桓公以治境内。明日复见,说桓公以为天下。桓公大说,将任之。群臣争之曰:“客,卫人也。去齐五百里,不远,不若使人问之,固贤人也,任之未晚也。”桓公曰:“不然,问之,恐有小恶。以其小恶,亡人之大美,此人主所以失天下之士也。且人固难全,权用其长者。”遂举,大用之,而授之以为卿。当此举也,桓公得之矣,所以霸也。
【注释】①宁戚:春秋时期卫国人,早年贫困,替人拉牛车运货物。后来得到齐桓公任用,拜为上卿,迁相国。②干:求见。③辟:同“避”,使……离开。④赁车:载货物之车,古时多用牛拉。⑤后车:副车,侍从乘坐的车子。
宁戚饭牛于车下望桓公而悲击牛角疾商歌。
醉翁亭记(节选)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①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
②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
到得松树里边,石头上不见了娘,只见朴刀插在那里。李逵叫娘吃水,杳无踪迹,叫了几声不应。李逵定住眼,四下里看时,寻不见娘。走不得三十余步,只见草地上一段血迹。李逵见了,心里越疑惑,趁着那血迹寻将去。寻到一处大洞口,只见两个小虎儿在那里舐一条人腿。李逵心里忖道:“我从梁山泊归来,特为老娘来取他。千辛万苦,背到这里,却把来与你吃了。那鸟大虫拖着这条人腿,不是我娘的是谁的!”心头火起,赤黄须竖立起来,将手中朴刀挺起,来搠那两个小虎。这小大虫被搠得慌,也张牙舞爪钻向前来,被李逵手起,先搠死了一个,那一个望洞里便钻了入去。李逵赶到洞里,也搠死了,却钻入那大虫洞内,伏在里面张外面时,只见那母大虫张牙舞爪望窝里来。李逵道:“正是你这业畜吃了我娘。”放下朴刀,胯边掣出腰刀。那母大虫到洞口,先把尾去窝里一剪,便把后半截身躯坐将入去。李逵在窝内看得仔细,把刀朝母大虫尾底下,尽平生气力舍命一戳,正中那母大虫粪门。李逵使得力重,和那刀靶,也直送入肚里去了。那母大虫吼了一声,就洞口带着刀,跳过涧边去了。李逵却拿了朴刀,就洞里赶将出来,那老虎负疼,直抢下山石岩下去了。李逵恰待要赶,只见就树边卷起一阵狂风,吹得败叶树木如雨一般打将下来。自古道:“云生从龙,风生从虎。”那一阵风起处,星月光辉之下,大吼了一声,忽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
那大虫望李逵势猛一扑,那李逵不慌不忙,趁着那大虫的势力,手起一刀,正中那大虫颔下。那大虫不曾再展再扑:一者护那疼痛,二者伤着他那气管。那大虫退不够五七步,只听得响一声,如倒半壁山,登时间死在岩下。那李逵一时间杀了子母四虎,还又到虎窝边,将着刀复看了一遍,只恐还有大虫,已无有踪迹。李逵也困乏了,走向泗州大圣庙里,睡到天明。
(节选自《水浒传》)
访 梅
小时候,对于我们这些孩子,冬天实在单调,到处是一片白。游戏也懒得去做,生活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正难熬着,奶奶说,舅爷要来家了。我们十分高兴,盼望着他早点到。
舅爷是个画家,听奶奶说,他名气老大,在国外办过画展。但我们翻看他的画集,却并不佩服他。他的画简单极了,每幅画都懒得去画满,往往就是那么几块几笔水墨,那蚂蚱,似乎并不就是蚂蚱,那小鱼,似乎并不就是小鱼。我们当时就嗤地笑了,觉得和我们的画差不多呢。于是乎,我们就不敬而远之了,随便着和他对话,缠他讲城市的故事,日子也觉得有些生气。一天,他提出要出外作画,大雪天里,天地一片花白,有什么可画的呢?我们很有几分( ),更有几分好奇,便闹嚷嚷地跟了他去。
山包上雪很厚,一片凹的凸的地也没有;树上,也没有一片叶子。这里有什么可画的呢?舅爷拣着一块石头坐下,眯缝了那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看远又看近。足足半个时辰,才拿出画夹开始画起来了。我们一眼一眼看,果然天地单调,画面更单调。
“单调极了,”我们说,“我们给你寻些能画的色彩吧。”
“找些什么色彩呢?”
“譬如梅花,那花是多么的红呢!”
“去吧,舅爷等着你们寻来最美的东西。”舅爷笑了,叮咛我们小心去寻。
我们跑去了,先是到了东边,那是一漫斜坡,稀稀地站着几株柿树,如今光裸裸的,没有一颗红艳艳的果子,铁似的枝条衬在雪里,似乎作着沉思。再往远去,也是一片灰白。
我们又跑到山包北边,往日里,那是个大草坝,上面有着青茵茵的草,草里长着花,黄的,红的,紫的,蓝的。可如今,雪埋得平平的,什么也没有了。
我们又跑到山包西边,心想这儿是一定有梅的,因为长着许多树。但是,我们细细地找了,并没有什么梅,甚至连别的什么颜色的东西也没有。我们一下子都瘫在雪窝里。觉得这冬天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画的色彩了,一时间,又觉得舅爷可笑:连色彩都没有,还谈得上什么美吗?真后悔这么跑了山包的几面坡,更后悔跟着舅爷到这里来呢。
我们转回到舅爷那儿,十分( ),他竟已画了四张画。看见了我们,说:“孩子,寻到了吗?”
“什么也没寻到,只是白的。”
“好了,找到了。”
“白的有什么意思?”
“你们想想,天是什么,天是云,云是什么,云是蒸汽,蒸汽是什么,蒸汽是水,水是什么,水是白的。天上地下,哪一样不是白色的呢?白色是最美的色彩呢!”
“那么说,”我们一时( )了,“什么东西里,什么时候难道都有美吗?!”
“对了,孩子!美是到处都有的,但美却常常被人疏忽了。你们总是寻那大红大绿,可红得多了,使你烦躁,绿得多了,使你沉郁,黄得多了,使你感伤,只有这白色是无极的,是丰富的,似乎就无极得无有,丰富得荒凉了呢。”
我们都哑然笑了。虽然听得不甚明白,但毕竟惭愧起来。而自那以后,愈来愈加深了理解,深深地后悔辜负了多少个冬天,使多少个美好的东西毫无意义地无知地消磨过去了。
(选自《贾平凹散文精选》,有删改)
听说舅爷来家,我们高兴地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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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舅爷并看他作画,我们觉得画作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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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舅爷讲白色是最美的色彩后,我们惭愧起来
①我们当时就嗤地笑了,觉得和我们的画差不多呢。
②我们都哑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