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故事
一声尖啸刺耳的叫骂声在大街上响起;像平空炸起一颗响雷,撕破了大街的宁静。当时是午后 , 阳光明亮亮的 , 没有多少事要去做的人们三五成堆聚在大街两旁侃大山下闲棋,街道上有流水一样的行人。听到这一声叫骂,人们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睁圆眼睛朝叫骂的地方望去。
只见一个壮汉手持一把锋利的菜刀在大街上狂奔,他满脸杀气,一边狂奔一边叫骂。
壮汉手中的菜刀在明亮亮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像一道火绳烧灼着人们的眼帘。大街的行人纷纷停下来,像被谁无声指挥着似的一同往街道两旁挤靠。街道两旁的男男女女也都站起来,紧张地往更里面的地方挤靠。一时间街道两旁形成两堵人墙,人们都屏住呼吸茫然地看着大街上那个狂奔的壮汉。
壮汉还在叫骂,狂奔。大街上空荡荡的,仿佛静止的流水。在午后,整个大街上只有一个壮汉在狂奔,在叫骂。
“站住!放下你的刀!”
突然,又一声炸雷在大街上炸响,震得两旁的人墙悸动一下,人墙上的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一个老人站立在大街中央像巍然挺立的一棵松,迎面拦住狂奔叫骂的壮汉。
壮汉仿佛没有听见老人的喊声,仍然挥舞着菜刀往前狂奔,他手中的菜刀闪着亮光犹如一条吐着毒芯的长蛇。
“站住!放下你的刀。”
老人又大吼一声,声若洪钟。
壮汉这次听到了,他一愣怔停下来,狐疑地瞅一眼老人。
老人像挺立的一棵松拦住他的去路。但很快壮汉又凶相毕露,狂嚣起来,他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菜刀,像空中无数条毒蛇在吐芯。
“让开!我要杀林三,不关你的事。”
老人岿然不动,威严地吼道:“放下你的刀。”
壮汉声嘶力竭地叫道:“你让开!不让开我先杀了你再去杀林三。”
老人说:“放下你的刀!我不会让你走过去,除非我倒下。你听着,要是死我已经死过三次了。小鬼子的子弹从我前胸穿过后背钻出,我没有死;红卫兵把我踹下高台,昏迷了三天我没有死;歹徒的刀从我胸前刺进去,鲜血淌了一地我还是没有死。这三次我都没有死,难道还怕再有一次吗?”
壮汉无望地说:“不,你让开。”
老人说:“放下你的刀!我是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我不能再让一个父亲失去儿子。”
听到老人这句悲凉的话语,街道两旁的人墙又一阵悸动,像一阵寒风贴着人墙刮过,人们的心都不住地颤抖着。人们都清楚地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午后,也是男男女女三五成堆聚在大街两旁侃大山下闲棋,街道上行人如流水,三个歹徒在殴打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就是老人的儿子。当时没有谁出来阻拦,大街上仿佛空无一人,老人的儿子被打倒在地,肠子流出一堆,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午后明亮亮的阳光下 , 在众目睽睽之下枯萎了。
“放下你的刀!”老人又高声吼道。
壮汉无力地哀号一声:“不——”可是他拿菜刀的手抽搐起来,剧烈地抖动起来,“哐啷”一声,菜刀落在地上,像一条僵死的蛇。
壮汉捧着脸蹲下来,忽然放声痛哭。
老人依然站立者,午后的阳光明亮亮地照在老人身上,老人像巍然挺立的一棵松。
宋江浔阳楼题反诗
正行到一座酒楼前过,仰面看时,旁边竖着一根望竿,悬挂着一个青布酒旆(pèi)子,上写道“浔阳江正库”,雕檐外一面牌额,上有苏东坡大书“浔阳楼”三字。宋江看了,便道:“我在郓城县时,只听得说江州好座浔阳楼,原来却在这里。我虽独自一个在此,不可错过,何不且上楼自己看玩一遭。”宋江来到楼前看时,只见门边朱红华表柱上,两面白粉牌,各有五个大字,写道:“世间无比酒 , 天下有名楼。”宋江便上楼来,去靠江占一座阁子里坐了,凭阑举目看时,端的好座酒楼。但见:
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吹笙品笛,尽都是公子王孙;执盏擎壶,摆列着歌姬舞女。消磨醉眼,倚青天万叠云山;勾惹吟魂,翻瑞雪一江烟水。白苹渡口,时闻渔父鸣榔;红蓼滩头,每见钓翁击楫。楼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
宋江看罢浔阳楼,喝采不已,凭阑坐下。酒保上楼来,问道:“官人还是要待客,只是自消遣?”宋江道:“要待两位客人,未见来。你且先取一樽好酒,果品肉食,只顾卖来。鱼便不要。”酒保听了,便下楼去。少时,一托盘把上楼来,一樽蓝桥风月美酒,摆下菜蔬时新果品按酒,列几般肥羊、嫩鸡、酿鹅、精肉,尽使朱红盘碟。宋江看了,心中暗喜,自夸道:“这般整齐肴馔,济楚器皿,端的是好个江州。我虽是犯罪远流到此,却也看了些真山真水。我那里虽有几座名山古迹,却无此等景致。”独自ー个,一杯两盏,倚阑畅饮,不觉沉醉。猛然蓦上心来,思想道:“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吏出身,结识了多少江湖上人,虽留得一个虚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功又不就,倒被文了双颊,配来在这里。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见!”不觉酒涌上来,潸然泪下,临风触目,感恨伤怀。忽然做了一首《西江月》词调,便唤酒保,索借笔砚。起身观玩,见白粉壁上,多有先人题咏。宋江寻思道:“何不就书于此?倘若他日身荣,再来经过,重睹一番,以记岁月,想今日之苦。”乘其酒兴,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去那白粉壁上,挥毫便写道: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宋江写罢,自看了,大喜大笑。一面又饮了数杯酒,不觉欢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又拿起笔来,去那《西江月》后,再写下四句诗,道是:
“心在山东身在吴 , 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 , 敢笑黄巢不丈夫。”
宋江写罢诗,又去后面大书五字道“郓城宋江作”。写罢,掷笔在桌上,又自歌了一回,再饮过数杯酒,不觉沉醉,力不胜酒,便唤酒保计算了,取些银子算还,多的都赏了酒保。拂袖下楼来,踉踉跄跄,取路回营里来。开了房门,便倒在床上,一觉直睡到五更。酒醒时,全然不记得昨日在浔阳江楼上题诗一节。当日害酒,自在房里睡卧,不在话下。
(选自《水浒传》,有删改)
喝采不已→→→。
诗句 | 批注 |
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 | 金圣叹:将写宋江吟反诗,却先写出此十个字来,替他挑动诗兴。却又暗将“世间无比”“天下有名”八个字,挑动宋江雄才异志,真是绝妙之笔。 |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
①端的好座酒楼。
②官人还是要待客,只是自消遣?
①武松正走,看看酒涌上来,便把毡笠儿背在脊梁上,将哨棒绾在肋下,一步步上那冈子来。回头看这日色时,渐渐地坠下去了。此时正是十月间天气,日短夜长,容易得晚。武松自言自说道:“那得甚么大虫?人自怕了,不敢上山。”
②武松走了一直,酒力发作,焦热起来。一只手提着哨棒,一只手把胸膛前袒开,踉踉跄跄,直奔过乱树林来。见一块光挞挞大青石,把那哨棒倚在一边,放翻身体,却待要睡,只见发起一阵狂风来。那一阵风过处,只听得乱树背后扑地一声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武松见了,叫声:“阿呀!”从青石上翻将下来,便拿那条哨棒在手里,闪在青石边。那个大虫又饥又渴,把两只爪在地下略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武松被那一惊,酒都做冷汗出了。
③说时迟,那时快,武松见大虫扑来,只一闪,闪在大虫背后。那大虫背后看人最难,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掀将起来。武松只一躲,躲在一边。大虫见掀他不着,吼一声,却似半天里起个霹雳,振得那山冈也动,把这铁棒也似虎尾,倒竖起来只一剪。武松却又闪在一边。原来那大虫拿人,只是一扑,一掀,一剪;三般提不着时,气性先自没了一半。那大虫又剪不着,再吼了一声,一兜兜将回来。
④武松见那大虫复翻身回来,双手抡起哨棒,尽平生气力只一棒,从半空劈将下来。只听得一声响,簌簌地将那树连枝带叶劈脸打将下来。定睛看时,一棒劈不着大虫。原来打急了,正打在枯树上,把那条哨棒折做两截,只拿得一半在手里。那大虫咆哮,性发起来,翻身又只一扑,扑将来。武松又只一跳,却退了十步远。那大虫恰好把两只前爪搭在武松面前。武松将半截棒丢在一边,两只手就势把大虫顶花皮紧紧地揪住,一按按将下来。那只大虫急要挣扎,被武松尽气力纳定,那里肯放半点儿松宽。
⑤武松把只脚望大虫面门上、眼睛里,只顾乱踢。那大虫咆哮起来,把身底下爬起两堆黄泥,做了一个土坑。武松把那大虫嘴直按下黄泥坑里去,那大虫吃武松奈何得没了些气力。武松把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尽平生之力,只顾打。打到五七十拳,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那武松尽平昔神威,仗胸中武艺,半歇儿把大虫打做一堆,却似挡着一个锦皮袋。当下景阳冈上那只猛虎,被武松没顿饭之间,一顿拳脚,打得那大虫动弹不得,使得口里兀自气喘。
⑥武松放了手,来松树边寻那打折的棒橛,拿在手里;只怕大虫不死,把棒橛又打了一回。那大虫气都没了,武松再寻思道:“我就地拖得这死大虫下冈子去。”就血泊里双手来提时,那里提得动,原来使尽了气力,手脚都苏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