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儒家讲教化,着眼于培养具有健全完善人格和社会责任感的人,也就是所谓“成人”。这里的“成人”,并不是指年龄特征上发育成熟的成年人,而是从道德内涵上强调人的人格养成。
子路请教老师怎样才是成人。孔子说:“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论语·宪问》)他先是提出了一个高标准,像臧武仲那样有智慧,孟公绰那样讲廉洁,卞庄子那样勇敢,冉求那样多才多艺,再加上礼乐的人文修养,就可以算得一个成人。面对世风日下的状况,孔子又感叹地说,如今的成人又何必这样呢?见到可得之利时首先考虑它是否符合道义、自己该不该得,遇到危险勇于承担责任,做出牺牲,经过长久的穷困也不忘自己平生的诺言,这也可以算是成人。
孔子的“成人”思想,体现了他对人之所以为人的深刻反思和觉醒。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他认为,要成为一个在社会上立得住的人,仅有与生俱来的质朴本真的禀赋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具有人文的修养。只有文与质两者兼备,配合恰当与协调,才能成为一个品格高尚的君子。而人文的修养离不开教化。教化,正是使人“成人”的途径和方法。“教”就是教导,“教者,效也。上为之,下效之。民有质朴,不教不成”。(《白虎通·三教》)“化”就是感化,也就是在“上”者的教育和引导下,使“下”者内在的人格精神发生变化。孔子说:“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中庸》)所谓“知人”,就是要有“人”的自觉,脱离纯粹的人的自然状态,明白做人的道理,具有分辨是非和校正自己行为的能力,承担起对社会应尽的义务,成为一名合格的社会成员。
颜渊请教孔子“成人之行若何”,孔子说:“既能成人,而又加之以仁义礼乐,成人之行也。”(《孔子家语·颜回》)所谓“成人之行”,就是一个成人应当具备的德行。这段话与孔子回答子路问成人的话是一致的,都强调了仁义礼乐教化在人的人格养成过程中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仁”是人内在的品德和思想境界,“礼”是人外在的行为准则。任何社会都有一定的道德标准和行为规范,教化的目的,就是要使人在内心发生变化,达到“仁”的境界,从而实现对“礼”即社会规范的高度认同和自觉遵守,这就是孔子所说的“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
(摘编自《孔子论教化之内涵——成人》)
材料二 依照荀子的观点,政治是一个综合体,它一方面在形式上表现为权力的聚合体,另一方面又必须承载“道义”的精神内涵,单纯的权力系统若失去内在“道义”的内涵与目的是无法维持的。荀子说:“国者,天下之制利用也;人主者,天下之利执也。得道以持之则大安也,大荣也,积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则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无之。”“道”作为一个抽象观念,“得道”的具体实现方式就是“得民”,或者说,以“道义”精神教化民众。
荀子在《王制》开篇讨论“为政”问题时指出:“请问为政?曰:贤能不待次而举,罢不能不待须而废,元恶不待教而诛,中庸民不待政而化。”依这里的说法,为政之要务有多端,而“诛恶”“化民”是其核心目的之一。也就是说,“为政”本身作为对民众施行教化的途径和方式,是一种工具性的存在。更进一步讲,这一工具性存在最终亦是要被扬弃的,从而达到“不待政而化”的状态。
以“政”行“教”的枢纽环节是“礼义”。“礼义”亦是一个综合性的说法,它既指政刑法度之施设所依照的一般性、指导性的制度化设计,同时又强调这一指导性设计中内含着的道义精神。“虽王公士大夫之子孙,不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庶人。虽庶人之子孙也,积文学,正身行,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卿相士大夫。”荀子对于“礼”的重视自不待言,“隆礼重法”基本已成为荀子思想主旨的代称。“礼法”并称是荀子论“政”“教”的一个重要特点,“法”代表了“礼”的规范化、制度化面向及其衍生物,“礼”则代表了“法”精神化、内涵化的道义面向。二者的并称究其向上的一面而言,乃高度地强调了荀子以“政”行“教”的思想观念。
(摘编自《<荀子·王制>篇的教化论特征》)
2020年9月5日,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简称“国航”)冬奥主题彩绘飞机“冬奥冰雪号”在首都国际机场正式亮相并飞往成都完成首航。这是北京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组织委员会携手航空客运服务合作伙伴国航设计喷涂的首架北京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主题彩绘飞机。“冬奥冰雪号”得名源于北京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吉祥物“冰墩墩”和“雪容融”,各取首字“冰”“雪”,既体现了冬奥会冰雪运动特点,又紧扣“纯洁的冰雪,激情的约会”的美好愿景。首航结束后,“冬奥冰雪号”将陆续在广州、上海、武汉、杭州等地亮相。
中国人一生大约会说四亿次汉字。有出处的汉字近十万个,是它们书写了百家经典、唐诗宋词,是它们见证了中华民族的沧海桑田、时代变迁。但在提笔忘字的今天,常用的汉字却不到四千个,很多汉字人们甚至都已经不会认、不会写。万千汉字,犹如璀璨星辰,正在陨落。
近日,人民日报和某公司推出一款小游戏——汉字守护者,输入自己的名字,就能匹配一个汉字,其中不少属于“濒危”汉字。该游戏倡导“以你之名,守护汉字,守护文化星河”。越来越多的网友参与其中,成为“汉字守护者”。对此,有媒体赞赏,认为这是一种新时代的汉字传承方式;有学者认为,以游戏的方式传承汉字,有伤汉字之雅;也有网友质疑为什么要守护已与时代脱节的生僻字。
其实,汉字是陷入传承困境的传统文化的一个代表。对此,你有怎样的思考与感悟?请结合材料,以实验人为笔名,写一篇文章向人民日报投稿,阐述你的看法。
要求:自拟标题,自选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不要套作,不得抄袭;不得泄露个人信息;不少于800字。
突然像有一双手从我脑后伸过来,不由分说地为我关闭了世界的音响,只留一个水与鸟的音频。啊!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百鸟的流啭飞鸣,顷刻间被放大许多倍,种种的高歌浅唱像刚刚洗濯过似的清晰亮丽,升腾飞舞,喧闹着整个苍穹。你听,大天鹅的鸣叫时而像射出的金箭一样尖锐 , 时而像诗人的孤吟一样低沉;无数的凤头百灵,仿佛已被天空融化,在一片蔚蓝中显现凄清的美声,你却看不见它们飞翔的影子;还有尖尾鸭飞翔时“嗖——嗖——”的声音,像是谁在弹拨绷紧的弓弦,而后,水面上便立起无数挺拔的羽尾,搅着一朵朵小浪花,原来是它们扎进水里找食物,完成了一个优美的倒立;细听,在草丛和芦苇的深处 , 藏着一部柔柔的摇篮曲 , 叽叽喳喳 , 无始无终 , 那是刚刚出壳的雏鸟在向父母要吃食 , 它们必须在夏天长大 , 然后跟随父母飞到南方过冬。
装台(节选)
陈 彦
顺子新婚,只在家耽误了一天一晚上,就赶到舞台上去了。十几个伙计早都来了,不过都袖笼着双手,散落在后台门口扯咸淡。
顺子说:“没看都啥时候了,非等着我来才装呀。一早瞿团长就来电话了,说今晚台必须装起来,人家明天有重要接待演出呢。”
猴子说:“尽弄这急煞火的事,前天昨天,连着两天两夜给话剧团装台,今晚再给秦腔团装一夜,几天都没睡过囫囵觉了,还不把人挣失塌了。”
“猴子,你甭扰乱军心,咱就吃的这碗装台饭,不想熬夜了你喝西北风去。都少撂干话,快上台。”顺子说着先进后台了。
猴子在后边还嘟哝说:“那中午给大家一人加个鸡腿吧。”
顺子骂了猴子一句,吩咐了起来:“墩子,你几个吊软硬片景。大吊,你四个还装灯,瞿团长说了,要按去北京调演的灯位装,六十四台电脑灯,一百二十个回光,一个都不能少。”
大吊说:“这么短的时间,肯定装不起来。”
顺子说:“装不起来也得装,人家加了钱的。猴子,上去放吊杆。”说完,自己先驮起一个灯箱,往耳光槽走去。那灯箱至少也有百十斤重,他双腿明显有些打闪,但还是颤巍巍地驮到耳光槽里去了。大伙也就跟着嘟嘟囔囔地干了起来。
刁顺子是这十几号人的老板,但从来也没人叫过他什么老板。他有个口头禅:咱就是下苦的。谁能下苦,谁就跟咱干,下不了苦,就趔远。这世上七十二行里,还不包括装台,装台是新兴行业,如果能列进第七十三行,在顺子们看来,大概就算最苦的一行了。没明没黑,人都活成鬼了。人家演出单位,都是白天上班排练,舞台就得晚上装好。到了白天,你也闲不下,还得在一旁伺候着,那些导演们都是脏嘴,开口骂人是家常便饭。好多装台的,不仅受不了苦,而且也受不了气,干着干着,就去寻了别的活路,唯有顺子坚持下来了,并且有了名声。现在,整个西京城,只要有装台拆台,给文艺团体装车卸车的活儿,全都找到他顺子头上了,别人想插手都插不进去。这样,他身边就聚集了一堆吃饭的人。但他从来不让人喊他经理老板什么的,一喊,他就说是糟践他呢,他说他就是个下苦的。
顺子手下也没有中层这些架构,就是相对固定几个招呼人,分几个组,管管灯光,管管软硬片景,多数时候是老王打狗,一起上手。反正啥他都带头干,账也分在明处。人家剧团给多少钱,大伙心里,其实都明得跟镜一样,活儿都是靠他的名头揽下的,他多分几个,大家也都觉得是情理中的事。何况顺子也不贪,总说有钱大家挣,因此,跟着他的人,有好多也都是七八上十年的老手了,他们把这一行干得精到的,连使一个眼色,都知道是要钳子还是要锤子,是上吊杆还是下吊杆。瞿团长老说:“我看顺子这帮人手,个个都能评高级舞台技师了,比咱团里那帮不吃凉粉占板凳的人强多了。”顺子害怕引起团里那些人的嫉恨,就赶忙圆场说,咱们就是下苦的,这点手艺,也还都是人家团上那些老师手把手教下的。反正啥事都只是下苦干,不抢人家任何人的风头。瞿团长就常常笑着说:“你别看顺子,也算是天底下第一号滑头了。”顺子也总是笑着回应:“下苦,咱就是个下苦的。”
他们刚吊了几片软景,瞿团长就来了。瞿团长对艺术要求很严,虽然戴着眼镜,文文气气的,但有时急了也会骂娘。顺子跟他已经打了多年交道了。
瞿团一来就喊顺子:“哎,顺子,你们装快点噢,明天早上八点,演员乐队准时进场。误了时间,可拿你是问哟。”
顺子从灯光楼里溜下来,弄得满身的灰尘,连头发都沾满了蜘蛛网。他拍拍灰手,把灰头土脸抹了一把后说:“瞿团,您也都看见了,弟兄们干得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都说跟我干活儿,算是皇上娘娘拾麦穗,就图混了心焦了。”
“啥意思嘛?”瞿团好像没听明白似的。
顺子笑着说:“嘿嘿,挣不下钱嘛。”
“你少来这一套噢,顺子。我可听办公室讲,装这个台,是给你加了钱的。”瞿团又笑着说。
“加是加了,也就加了一千块,大家都骂我哩。”
瞿团当下就问:“哎,你们谁骂你顺子老板了?”
猴子急忙举手:“我骂了。”
墩子也举手说:“我也骂了。”
大家就笑了。
顺子说:“你看你看。难弄得很,都钻到钱眼里了。”
“我给你说顺子,办公室能给你加一千块,已经是破例了,你就知足吧。赶快干活儿。”说着,瞿团就要离开。
顺子又拿出了那种死缠软磨的劲儿说:“瞿团,你看大家都说您从不亏待咱下苦的,加钱不说了,那中午给大家一人加一个鸡腿成吗?您老亲自来这一趟,总得犒劳一下三军嘛。”
“你这个刁老板哪!不说了,中午一人加一个鸡腿,两个鸡翅,再外加一包奶。活要是干不好,顺子,我可让办公室在工钱里扣除噢。”
“您放心,瞿团,咱还得顾咱的脸哩。”
(有删改)
孟子见梁惠王①。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 , 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
孟子对曰:“杀人以梃②与刃,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以刃与政,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 , 东败于齐 , 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壹洒之。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③ , 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选自《孟子·梁惠王上》,有删改)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若是其大乎?”曰:“民犹以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④者往焉,雉兔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然后敢入。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选自《孟子·梁惠王下》,有删改)
注①梁惠王:魏惠王。②梃(tǐng):木棒。③耨(nòu):锄草。④刍荛(chú ráo):割草打柴。
①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
②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
子夜(节选)
茅盾
虽然此时他已经坐在一九三〇年式的汽车里,然而并不是他对儿子妥协。他早就说过,与其目击儿子那样的“离经叛道”的生活,倒不如死了好!他绝对不愿意到上海。荪甫向来也不坚持要老太爷来,此番因为土匪实在太嚣张,而且邻省的共产党红军也有燎原之势,让老太爷高卧家园,委实是不妥当。这也是儿子的孝心。吴老太爷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土匪,什么红军,能够伤害他这虔奉文昌帝君的积善老子!但是坐卧都要人扶持,半步也不能动的他,有什么办法?他只好让他们从他的“堡寨”里抬出来,上了云飞轮船,终于又上了这“子不语”的怪物——汽车。
汽车发疯似的向前飞跑。吴老太爷向前看。天哪!几百个亮着灯光的窗洞像几百只怪眼睛,高耸碧霄的摩天建筑,排山倒海般地扑到吴老太爷眼前,忽地又没有了;光秃秃的平地拔立的路灯杆,无穷无尽地,一杆接一杆地,向吴老太爷脸前打来,忽地又没有了;长蛇阵似的一串黑怪物,头上都有一对大眼睛放射出叫人目眩的强光,啵——啵——地吼着,闪电似的冲将过来,准对着吴老太爷坐的小箱子冲将过来!近了!近了!吴老太爷闭了眼睛,全身都抖了。他觉得他的头颅仿佛是在颈脖子上旋转;他眼前是红的,黄的,绿的,黑的,发光的,立方体的,圆锥形的,——混杂的一团,在那里跳,在那里转;他耳朵里灌满了轰,轰,轰!轧,轧,轧!啵,啵,啵!猛烈嘈杂的声浪会叫人心跳出腔子似的。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吴老太爷悠然转过一口气来,有说话的声音在他耳边动荡:“四妹,上海也不太平呀!上月是公共汽车罢工,这月是电车了!上月底共产党在北京路闹事,捉了几百,当场打死了一个。听三弟说,各工厂的工人也都不稳。随时可以闹事。时时想暴动。三弟的厂里,三弟公馆的围墙上,都写满了共产党的标语……”
“啊哟!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许多不要性命的人!——可是,四妹,你这一身衣服实在看了叫人笑。这还是十年前的装束!明天赶快换一身罢!”
是二小姐芙芳和四小姐蕙芳的对话。吴老太爷猛睁开了眼睛,只见左右前后都是像他自己所坐的那种小箱子——汽车,都是静静地一动也不动。不知从什么高处射来的一道红光,又正落在吴老太爷身上。这里正是南京路同河南路的交叉点,所谓“抛球场”。东西行的车辆此时正在那里静候指挥交通的红绿灯的命令。
蕙芳偷眼看一下父亲,又看看左右前后安坐在汽车里的时髦女人,轻声说:“可不是。乡下女人的装束也是时髦得很呢,但是父亲不许我——”
像一枝尖针刺入吴老太爷迷惘的神经,他心跳了。他的眼光本能地瞥到二小姐芙芳的身上。他第一次意识地看清楚了二小姐的装束;虽则尚在五月,却因今天骤然闷热,二小姐已经完全是夏装:淡蓝色的薄纱紧裹着她的壮健的身体,袖口缩在臂弯以上,露出雪白的半只臂膊。一种说不出的厌恶,突然塞满了吴老太爷的心胸,他赶快转过脸去,不提防扑进他视野的,又是一位半裸体似的只穿着亮纱坎肩,连肌肤都看得分明的时装少妇,高坐在一辆黄包车上,翘起了一只赤裸裸的白腿。“万恶淫为首”!这句话像鼓槌一般打得吴老太爷全身发抖。然而还不止此。吴老太爷眼珠一转,又瞥见了他的宝贝阿萱(吴老太爷之子,排行第七)却正张大了嘴巴,出神地贪看那位半裸体的妖艳少妇呢!老太爷的心卜地一下狂跳,就像爆裂了似的再也不动,喉间火辣辣地,好像塞进了一大把的辣椒。
此时指挥交通的灯光换了绿色,吴老太爷的车子便又向前进。冲开了各色各样车辆的海,冲开了红红绿绿的耀着肉光的男人女人的海,向前进!机械的骚音,汽车的臭屁,和女人身上的香气,霓虹电管的赤光——一切梦魇似的都市的精怪,毫无怜悯地压到吴老太爷朽弱的心灵上,直到他只有目眩,只有耳鸣,只有头晕!直到他的刺激过度的神经像要爆裂似的发痛,直到他狂跳不歌的心脏不能再跳动!
呼卢呼卢的声音从吴老太爷的喉间发出来,但是都市的骚音太大了,二小姐,四小姐和阿萱都没有听到。老太爷的脸色也变了,但是在不断的红绿灯光的映射中,谁也不能辨别谁的脸色有什么异样。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