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字君实,陕州夏县人也父池,天章阁待制光生七岁,闻讲《左氏春秋》,爱之,即了其大指,自是手不释书,中进士甲科。年甫冠,性不喜华靡,同列语之曰:“君赐不可违。”乃簪一枝,从庞籍辟,夏人蚕食其地,为河东患。籍命光按视,光建:“筑二堡以制夏人,募民耕之,耕者众则籴贱籍从其策:而麟将郭恩勇且狂,引兵夜渡河,不设备,籍得罪去。光三上书自引咎,不报。籍没,抚其子如昆弟,时人贤之。改直秘阁、开封府推官。交趾贡异兽,光言:“真伪不可知,使其真,愿还其献。”又奏赋以风。修起居注,判礼部。有司奏曰当食,或京师不见,皆表贺。光言:“四方见,此人君为阴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独不知,不当贺。”从之。仁宗始不豫,国嗣未立,光在并州闻而继之,且贻书劝镇以死争。复面言:“臣昔通判并州,愿陛下果断力行。”帝沉思久之曰得非欲选宗室为继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耳光曰臣言此自谓必死不意陛下开纳帝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光退未闻命,复上疏曰:“臣向者进说,意谓即行,今寂无所闻,何遽为不祥之事。小人无远虑,特欲仓卒之际,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定策国老’‘门生天子’之祸,异曰禁中夜半出寸纸,以某人为嗣,诏英宗判宗正,辞不就,又称疾不入。光言:“皇子辞不赀之富,至于旬月,君命召不俟驾,愿以臣子大义责皇子,宜必入。”英宗遂受命。
(节选自《宋史•司马光传》,有删改)
①筑二堡以制夏人,募民耕之,耕者众则籴贱。
②臣向者进说,意谓即行,今寂无所闻,何遽为不祥之事。
与高司谏书
欧阳修
修顿首再拜,白司谏足下:某年十七时,家随州,独无卓卓可道说者,予固疑足下,予再至京师,足下已为御史里行。予友尹师鲁说足下“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予犹疑之。以不可屈之节,又为言事之官,而俯仰默默,是果贤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自足下为谏官来,始得相识。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
前日范希文贬官后,足下诋诮希文为人。予始闻之,疑是戏言,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己,以为当黜,是可怪也!足下家有老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今乃不然,反昂然自得,便毁其贤,以为当黜 , 庶乎饰己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
且希文果不贤邪?抑天子骤用不贤之人?足下身为司谏,乃耳目之官,当其骤用时,反默默无一语,待其自败,足下不得不言。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亦不免责,亦不免责。大抵罪在默默尔。
伏以今皇帝即位已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犹被褒称。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足下幸生此时,犹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榜朝堂,是可言者惟谏臣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
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称谏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
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论希文之事。时坐有他客,不能尽所怀。故辄布区区
(选自《欧阳文忠公文集》,有删改)
【注】高司谏:名若讷,字敏之,时任右司谏。
①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
②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
③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
(甲)
某启:昨日蒙教,窃以为与君实游处相好之日久,而议事每不合,所操之术多异故也。虽欲强聒,终必不蒙见察,故略上报,不复一一自辨。重念蒙君实视遇厚,于反复不宜卤莽,故今具道所以,冀君实或见恕也。
盖儒者所争,尤在名实,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君实所以见教者,以为侵官、生事、征利、拒谏,以致天下怨谤也。某则以为受命于人主,议法度而修之于朝廷,以授之于有司,不为侵官;举先王之政,以兴利除弊,不为生事;为天下理财,不为征利;辟邪说,难壬人,不为拒谏。至于怨诽之多,则固前知其如此也。人习于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上乃欲变此,而某不量敌之众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则众何为而不汹汹然?盘庚之迁,胥怨者民也,非特 朝廷士大夫而已。盘庚不为怨者故改其度,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如君实责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为,以膏泽斯民,则某知罪矣;如曰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则非某之所敢知。
无由会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
(王安石《答司马谏议书》)
(乙)
它日留对,帝曰:“今天下汹汹者,孙叔敖所谓国之有是,众之所恶也。”(司马)光曰:“然陛下当论其是非今条例司所为独安石韩绛惠卿以为是耳陛下岂能独与此三人共为天下邪”帝欲用光,访之安石。安石曰:“光外托劘①上之名,内怀附下之实。所言尽害政之事,所与尽害政之人,而欲置之左右,使与国论,此消长之大机也。光才岂能害政,但在高位,则异论之人倚以为重。韩信立汉赤帜,赵卒气夺,今用光,是与异论者立赤帜也。”
(节选自《宋史•司马光传》)
①盘庚不为怨者故改其度,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
②韩信立汉赤帜,赵卒气夺,今用光,是与异论者立赤帜也。
[材料1]
谏太宗十思疏(节选)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忱,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胡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材料2]
六国论(节选)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
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
虽董之以严刑( ) 暴霜露,斩荆棘( )
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
材料一:
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
(苏洵《六国论》)
材料二:
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①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寇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埸②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至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
(苏辙《六国论》)
材料三:
春秋之末至于战国诸侯卿相皆争养士靡衣玉食以馆于上者不可胜数。夫智、勇、辩、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杰也。先王分天下之富贵,与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职,则民靖矣。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则以客为无用,于是任法而不任人,谓民可以恃法而治,谓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故堕名城,杀豪杰 , 民之秀异者散而归田亩,向之食于四公子、吕不韦之徒者,皆安归哉?不知其能槁项黄馘③以老死于布褐乎?抑将辍耕叹息以俟时也?秦之乱,虽成于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处之,使不失职,秦之亡,不至若此之速也。纵百万虎狼于山林而饥渴之,不知其将噬人。世以始皇为智,吾不信也。
(苏轼《六国论》)
材料四:
古风▪其三
李白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铭功会稽岭,骋望琅邪台。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
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连弩射海鱼,长鲸正崔嵬。
额鼻象五岳,扬波喷云雷。鬐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莱?
徐氏载秦女,楼船几时回?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注]①摈:隔开。②疆埸:边界。③槁项黄馘:瘦长的脖子,饥黄的面孔。
元嘉二十七年六月,上①欲伐魏。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谏曰:“我步彼骑其势不敌檀道济再行无功到彦之失利而返今料王玄谟等未逾两将六军之盛不过往时恐重辱王师”上曰:“虏所恃者唯马。比及冬初,城守相接,虏马过河,即成擒也。”秋七月庚午,诏曰:“比得河朔华戎表疏,诉其困棘,跂望绥拯,潜相纠结,以候王师。芮芮②亦遣间使远输诚款,誓为掎角,经略之会,实在兹日。”是时军旅大起。以兵力不足,悉发六州三五民丁。有司又奏军用不充,富民家赀满五十万,并四分借一,事息即还。乙亥,使王玄谟进围滑台。王玄谟士众甚盛,器械精严,而玄谟贪愎好杀。攻城数月不下,闻魏救将至,众请发车为营,玄谟不从。乙丑,魏主渡河,众号百万。玄谟惧,退走。魏人追击之,死者万余人,麾下散亡略尽,委弃军资器械山积。先是,钟离太守垣护之闻魏兵将至,驰书劝玄谟急攻。玄谟不从。萧斌遣沈庆之将五千人救玄谟。会玄谟遁还,斌将斩之,庆之固谏曰:“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万,岂玄谟所能当。”斌乃止。魏永昌王仁攻项城,拔之。帝恐魏兵至寿阳,召刘康祖使还。仁将八万骑追及康祖于尉武。康祖有众八千人,军副胡盛之欲依山险间行取至,康祖怒曰:“临河求敌,遂无所见,幸其自送,奈何避之!”下令军中曰:“顾望者斩首,转步者斩足!”魏人四面攻之,将士皆殊死战。有流矢贯康祖颈,坠马死,余众遂溃,魏人掩杀殆尽。十二月庚午 , 魏主至瓜步,坏民庐舍,及伐苇为筏,声言欲渡江。建康震惧,民皆荷担而立。上登石头城 , 有忱色,谓江湛曰:“今日士民劳怒,不得无惭,所贻之忧,予之过也。”二十八年春正月丁亥,魏掠居民、焚庐舍而去。
(选自《通鉴纪事本末·宋文帝图恢复》)
【注】①上:指南朝宋的宋文帝刘义隆。魏指北魏。②芮芮:柔然的别称,为我国少数民族之一。
①诉其困棘,跂望绥拯,潜相纠结,以候王师。
②临河求敌,遂无所见,幸其自送,奈何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