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具有文学良心和鉴别力的人像严正的科学家一样,避免泛论、概论这类高帽子、空头大话。他会牢记诗人勃莱克的快语:“作概论就是傻瓜”。
②什么是中国诗的一般印象呢?
③一个只读中国诗的人决不会发生这个问题。
④发这个问题的人一定是位外国读者,或者是位能欣赏外国诗的中国读者。
⑤他能辨别,他不能这样笼统地概括。他要把每个诗人的特殊、个独的美——分辨出来。
⑥假如一位只会欣赏本国诗的人要作概论,他至多就本国诗本身分成宗派或时期而说明彼此的特点。
⑦因此,说起中国诗的一般印象,意中就有外国人和外国诗在。
⑧他不能对整个本国诗尽职,因为也没法“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有居高临远的观点。
①中西诗不但内容常相同,而且作风也往往 。斯屈莱欠就说中国诗的安静使他联想起魏尔兰的作风。我在别处也曾详细说明贵国爱伦·坡的诗法所产生的纯粹诗,我们诗里几千年前早有了。
②我有意对中国诗的内容 不讲。中国诗跟西洋诗在内容上无甚 ;中国社交诗特别多,宗教诗几乎没有,如是而已。
③中国诗绝不是贵国惠特曼所谓“野蛮犬吠”,而是文明人话,并且是谈话,不是演讲,像良心的声音又静又细——但有良心的人全听得见, 耳朵太听惯了麦克风和无线电或者……
激活传统话诗词
周笃文
中华诗词遗产对人类文明进步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我们在以敬慕的心情认真学习的同时,也要有与时俱进、推陈出新的历史使命感,承担起激活传统的历史责任,使中华诗词在传承中焕发出时代光彩。
萧子显在《南齐书·文学卷》中主张文学必须开一代之新,续千古之雄风。这对于中华诗词也同样是适用的。任何文化传统都有一个继承、吸收与创新的过程,传统必须吸收时代新元素,加以激活,才能永葆其活力。
时代的进步是伴随着思想的突破的,新的时代有太多的创造与期许,我们必须直面它,表现它,擂出时代的鼓点。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其创新宇宙的襟抱与整顿乾坤使命感又是何等气壮山河、光耀霄汉了。一样的形式格律,在当代伟人的手中,便有焕然一新、发聋振聩的作用,这就是价值观念创新的结果。
司空图《诗品》云:“如矿出金,如铅出银,超心炼冶,绝爱缁磷。”把诗的语言提高到从生活中采炼金矿的境地。出色的诗人无一不是超级语言大师,传世的名篇大都有惊人之句。孟浩然的“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10个字写尽了洞庭的水势与涛声。“蒸”字、“撼”字真是笔雄万夫了。辛稼轩《清平乐》:“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写农家生活,情态活现,“小儿”两句写尽了稚子淘气模样。如此活灵活现的手笔,真是妙夺造化、画工难及之杰作。
中华诗词的无穷魅力,是同它表现技巧的进步密切相关的。如常说的起承转合的章法,都是深谙此道的经验之谈。
多转折,是诗文入妙之道。如唐无名氏《醉公子》词:“门外猫儿吠,知是萧郎至。刬袜步香阶,冤家今夜醉。扶得入罗帏,不肯脱罗衣。醉则从他醉,犹胜独睡时。”写一个女子等候情郎,由热盼、喜至到失望和自宽自解的心理过程,真是冰火两重天。一句“犹胜独睡时”,写出了几多无奈与爱的极至,可谓化俗为雅的极笔了。
换位和倒装也是增强表现力与陌生感的重要方法。王湾的“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意为除夕将晓之时,已经感受到江上的春色。句式之倒装,曲折之涩笔,令读者增反复咀嚼之意致,皆深化诗意的手段。
意象叠加,是庞德学习中国诗而得出创作妙诀。他提出“绝对不使用任何无益于表现的词,即用纯意象或全意象”。他的定义是:“意象是感性与智性在瞬间的突然结合。”
形式的通变也是激活传统的手段之一。固然对于精美无比的诗词形式,我们应当以敬畏的心情钻研学习。但并不是说必得固守雷池,不能稍有变化。从中华诗史由四言而五言、七言,乃至歌行古风,足以证明了突破形式的必要性。
选自《人民日报》(海外版),有删改
林庚:喧闹时代里的隐退者
张伟
如果不是他去世的消息被媒体报道,林庚似乎已被人们遗忘了。今年中秋节的前两天,这位97岁的老人在睡梦中辞世,人们这才又记起早年与吴组缃、李长之、季羡林并称“清华四剑客”,后来又与吴组缃、王瑶、季镇淮并称“北大中文四老”的林庚先生。
北大中文系教授钱理群曾告诉自己的每一个学生,要去接触林庚,拜访林庚,因为这位老人有着故去的知识分子们身上最深厚、最值得传承的精神财富。
这笔精神财富近20年来一直隐居在北京大学燕南园里。上世纪80年代林庚从北大退休,便一直居住在这里。学生们偶尔从门口路过,能看到林庚先生正静坐在藤椅上,他的侧影清癯而安详。
这些学生再也听不到林庚讲课了。
据听过课的人们回忆,林庚讲课,有时身着白衬衣,吊带西裤,有时身着丝绸长衫。他腰板挺直,始终昂着头,大多时间垂着双手,平缓地讲着,讲到会心关键处,会举起右手,辅以一个有力的手势,他从不用讲稿,偶尔看看手中卡片,但旁征博引,堂下鸦雀无声,仿佛连“停顿的片刻也显得意味深长”。
林庚退休之前,中文系特意为他安排了一堂“告别课”。尽管从1933年在清华大学给朱自清当助教开始,林庚已经执教半个世纪,但他的讲课题目还是几经更换才定下,讲课内容也斟酌再三,教案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这一课,讲的是“什么是诗”。
讲课那天,他穿一身经过精心设计的黄色衣服,配黄皮鞋,头发一丝不乱。照钱理群的说法,“美得一上台就震住了大家”。然后,他款款讲来,滔滔不绝。但是,课后当钱理群送他回家,他一进门便倒下,大病一场。
晚年,燕南园里这位坐在藤椅上的老人,已经少问世事,不接受媒体访问,淡出公众视野。甚至,连那些从他门口路过的学生,有些也已经不知道他是谁了。“功利、名望,仿佛已经完全从先生的心里消失。”张鸣说。
隐居中的林庚,唯独在有人请他为学生讲课时绝不推辞。“对学生,对年轻人,林庚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感情和期待。”张鸣说。在他那间20多年毫无变化、简朴陈旧的客厅里,他面对来访的学生,很容易激动起来。阳光从东、南、西三面的窗户洒进来,学生们“坐在他面前,甚至连敬仰的心都很难产生,他实在太随和,太真诚”。学生袁行霈回忆,他从不对学生耳提面命,疾言厉色,也不肯当面表扬,或者说些惯常的客套话。学生去看望他时,他起身迎接。离开时,又总是要送出大门,说声“谢谢”。
这位曾经的北平现代派诗人、后来的古典文学研究者,一生追慕的是“寒士文学”和“布衣感”。他推崇不在权贵面前低头、“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尘埃。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的骨气。他的学生袁行霈至今记得先生的一句话:“人走路要昂着头,我一生都是昂着头的。”
不过,“文革”中林庚曾被选调入“两校写作小组”。这段历史,成为有人指责林庚的罪名之一。但钱理群向记者转述,在一次为一本古书做注的讨论会上,江青曾送给林庚一枝花,托他“转交夫人”。林庚不卑不亢,接过花,随手放在桌上,没有任何受宠若惊的表情。“这起码说明林庚先生的态度。他是温和的,他不是激烈反抗型的文人,这与他的性格,一向相符。而他对政治里的事情,原本并不清楚。”钱理群说。他认为,此前和此后,林庚与政治再无半点瓜葛,可以作为一个证明。而林庚晚年的隐居,被钱理群看作“从根底上是自由的精神”。
“在做人上,他是成功的。”钱理群评论,“相比一些在世时被推上高位,被别人供奉的人,林庚的结局是最美的。”
“他并不显赫,社会上的人也许并不知道他是谁,然而学生却永远铭记。”钱理群说,这是作为一个老师,可以得到的最高评价。
(选自《民国那些人》,有删改)
相关链接:①钱理群:著名人文学者,鲁迅、周作人研究专家,北京大学资深教授。②张鸣:北大中文系教授,曾任北京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教研室主任、中文系副主任等职。③袁行霈:著名古典文学专家,曾任北京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委员。(百度百科)
一次,张鸣去拜访他,请教学问。两人正高谈阔论,忽然屋里响起一阵响亮的鸡叫,随后锣鼓声大响。张鸣大吃一惊,不知所措。林庚见了,在一旁得意地拍起手,哈哈大笑。原来那是儿孙们送给这位年过九旬老人的一件玩具,只要说话声音过大,就会自动发出声响。这是林庚十分喜爱的玩具。林庚还喜欢孩子们送给他的玩偶“悟空”和“八戒”,特意挂在窗前,只要一碰,两个玩偶便手脚乱动。他还酷爱风筝,常到学校围墙外的空地放风筝。(《张鸣访谈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