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我那时大约25岁,在巴黎研究与写作。许多人都已称赞我发表过的文章,有些我自己也喜欢。但是,我心里深深感到我还能写的更好,虽然我不能断定症结的所在。
②于是,一个伟大的人给了我伟大的启示。那件仿佛微乎其微的事,竟成为我一生的关键。
③有一次,在比利时名作家魏尔哈仑家里,一位年长的画家大谈雕塑美术的衰落。我年轻而好饶舌,一再反对他的意见,认为罗丹实在可以与米开朗琪罗媲美。
④但是,第二天魏尔哈仑把我带到罗丹那里的时候,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在他们畅谈之际,我觉得我似乎是一个多余的不速之客。
⑤不过,最伟大的人毕竟是最亲切的。我们告别时,罗丹转过身来 着我说:“我想你也许愿意看看我的雕塑,——星期天,你能到麦东来同我一块吃饭吗?”
⑥在罗丹朴素的别墅里,我们在一张小桌前坐下吃便饭。不久,他温和的、含有激励之意的 , 宽释了我的不安。
⑦在他的工作室里,罗丹罩上了粗布工作衫,好像变成了一个工人。他在一个台架前停下来。
⑧“这是我的近作。”说罢,他把湿布揭开,现出一座以粘土塑成的女正身象,十分美好。“这以完工了。”我想。
⑨他退后一步, 之后,便低声说:“就在这肩上线条还是太粗。对不起……”
⑩他拿起刮刀、木刀片轻轻滑过过软和的粘土,给肌肉一种更柔美的光泽。他健壮的手动起来了,他的眼睛闪耀着。“还有那里……还有那里……”他又修改了一次。他走回去。他把台架转过来,看了又看。时而,他的眼睛高兴的发光;时而,他的双眉苦恼地蹙着。他捏好小块的粘土,粘在象身上,再刮开一些。
⑪这样过了半点钟,一点钟……他没有再向我说过一句话。他忘掉了一切,除了他要创造的更高的形体的意象。他专注于他的工作,犹如正在创 世的上帝。
⑫最后,他扔下刮刀,_______把湿布蒙上女正身象。于是,他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⑬就在那时,他才记起什么,立即回过头来, 着我。他显然为他的失礼而惊惶。“对不起,先生,我完全把你忘了,可是你知道……”我握着他的手,感谢地紧握着。
⑭在麦东那天下午,我学到比在学校所有时间学到的都多。从此,我知道凡人类的 工作必须怎样做,假如那是美好而有价值的。我感受到一切艺术与伟业的奥妙——专心,完成或大或小的事业的全力集中,把易于弛散的意志贯注在一件事情上的本领。
⑮于是,我察觉到至今在我工作上所缺少的是什么——那能使人除了追求完整的意志而外把一切都忘掉的热忱,一个人一定要使自己完全沉浸在他的工作里。没有——我现在才知道——别的秘诀。
你认为成长是什么?请自拟题目,写一篇800字左右的文章(不要写成诗歌)。
他走上讲台,打开他的讲稿,眼光向下面一扫,然后是他的极简短的开场白,一共只有两句,头一句是:“启超没有什么学问——”眼睛向上一翻,轻轻点一下头:“可是也有一点喽!”这样谦逊同时又这样自负的话是很难得听到的。他的广东官话是很够标准的,距离国语甚远,但是他的声音沉着而有力,有时又是宏亮而激亢,所以我们还是能听懂他的每一字,我们甚至想如果他说标准国语其效果可能反要差一些。
我记得他开头讲一首古诗,《箜篌引》:
公无渡河。
公竟渡河!
渡河而死;
其奈公何!
这四句十六字,经他一朗诵,再经他一解释,活画出一出悲剧,其中有起承转合,有情节,有背景,有人物,有情感。我在听先生这篇讲演后约二十余年,偶然获得机缘在茅津渡候船渡河。但见黄沙弥漫,黄流滚滚,景象苍茫,不禁哀从中来,顿时忆起先生讲的这首古诗。
先生博闻强记,在笔写的讲稿之外,随时引证许多作品,大部分他都能背诵得出。有时候,他背诵到酣畅处,忽然记不起下文,他便用手指敲打他的秃头,敲几下之后,记忆力便又畅通,成本大套地背诵下去了。他敲头的时候,我们屏息以待,他记起来的时候,我们也跟着他欢喜。
先生的讲演,到紧张处,便成为表演。他真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有时掩面,有时顿足,有时狂笑,有时太息。听他讲到他最喜爱的《桃花扇》,讲到“高皇帝,在九天,不管……”那一段,他悲从中来,竟痛哭流涕而不能自已。他掏出手巾拭泪,听讲的人不知有几多也泪下沾襟了!又听他讲杜氏讲到“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先生又真是于涕泗交流之中张口大笑了。
这一篇讲演分三次讲完,每次讲过,先生大汗淋漓,状极愉快。听过这讲演的人,除了当时所受的感动之外,不少人从此对于中国文学发生了强烈的爱好。先生尝自谓“笔锋常带情感”,其实先生在言谈讲演之中所带的情感不知要更强烈多少倍!
有学问,有文采,有热心肠的学者,求之当世能有几人?于是我想起了从前的一段经历,笔而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