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一:
中国画在全世界的艺术中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经过几千年的积累与沉淀,集思维模式、 哲学理念和美学思想于一身。 而它最为鲜明的体现就是笔墨,笔墨是中国画的灵魂和生命,是它区别于所有其他画种的重要形式,笔墨具有其他画种不可替代的独立性和无法比拟的特殊性。脱离了笔墨,任何堂皇恢宏的表现,任何华丽绝妙的色彩,都不能被定义在中国画的范畴之中,只能将其作为“综合艺术”等来看待。
笔墨是中国画的主体精神,五色俱全形神兼备,线条丰富墨蕴机巧,它是包容的、开阔的、创新的。千百年中,它并不放弃创新,而是形成了江潮汹涌、百舸争流、万千风格的生态。近百年来,出现了黄宾虹的焦墨法、林风眠的西画法、张大千的泼彩法、 刘国松的揉纸肌理处理法、周韶华的拷贝纸收缩法、 崔振宽的浑融墨法等。这些艺术家们的大胆尝试创新,丰富了中国画笔墨的内涵,其价值也逐渐地被人认识、 认同,这些中国画的艺术家完成了对中国画创造性的转换,成为中国画发展的重要链条。 当代中国画的创作已经从原有传统的单一形式发展成多元并存的繁荣格局,并逐渐进入跨文化的视野,影响着世界的艺术创作,在形式、 范式、 语言、 表现手法等方面为世界提供独特的文化创造与中国经验。
将中国画融入世界,摆脱中国画原有的笔墨语言乃至场所环境的限定,甚至将综合材料、观念艺术、数字与新媒体技术等都注入中国画,这能不能成为可能?其实这些实践已经成了现实, 成了当代青年艺术家创作的一部分,甚至有些年轻人离开电脑就不能创作。 那它还是原来意义上的中国画吗? 它保留了中国画原有的形式吗? 我认为它们不是中国画。 它们的确保留了中国画的某些技巧及笔墨语言,但脱离了笔墨纸砚的具体实践情境,脱离了中国画所需要的基本条件,我们可以称之为电脑创作、 虚拟创作、 实验艺术,但绝不能认同其为中国画。
我们尊重艺术家们的创作自由,无论使用任何材质,只要能创作出令我们感动的作品,我们都会报以掌声。也正如张仃先生所说: “不想再用中国毛笔,甚至完全不用笔,都是画家的自由选择。不用毛笔弄出来的画当然会有自己的特点,也会产生一些奇异的效果,但肯定不是中国画,因为无从识别。 ”
(节选自吴川淮《笔墨是中国画的灵魂》)
文本二:
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
我国传统绘画大都用笔、 墨绘在纸或绢上, 笔与墨是表现手法中的主体,因之评画必然涉及笔墨。逐渐,舍本逐末,人们往往孤立地评论笔墨。喧宾夺主,笔墨倒反成了作品优劣的标准。
构成画面,其道多矣。 点、 线、 块、 面都是造型手段,黑、 白、 五彩,渲染无穷气氛。 为求表达视觉美感及独特情思,作者寻找任何手段,不择手段,择一切手段。果真贴切地表达了作者的内心感受,成为杰作,其画面所使用的任何手段,或曰线、 面,或曰笔、 墨,或曰××,便都具有点石成金的作用与价值。价值源于手法运用中之整体效益。威尼斯画家味洛内则(Veronese)指着泥泞的人行道说:我可以用这泥土色调表现一个金发少女。 他道出了画面色彩运用之相对性, 色彩效果诞生于色与色之间的相互作用。 因之,就绘画中的色彩而言,孤立的颜色,赤、橙、黄、绿、青、蓝、 紫,无所谓优劣,往往一块孤立的色看来是脏的,但在特定的画面中它却起了无以替代的效果。孤立的色无所谓优劣,则品评孤立的笔墨同样是没有意义的。
屋漏痕因缓慢前进中不断遇到阻力,其线之轨迹显得苍劲坚挺,用这种线表现老梅干枝、 悬崖石壁、孤松矮屋之类别有风格, 但它替代不了米家云山湿漉漉的点或倪云林的细瘦俏巧的轻盈之线。若优若劣? 对这些早有定评的手法大概大家都承认是好笔墨。 但笔墨只是奴才,它绝对奴役于作者思想情绪的表达,情思在发展,作为奴才的笔墨手法永远跟着变换形态,无从考虑将呈现何种体态面貌。也许将被咒骂失去了笔墨,其实失去的只是笔墨的旧时形式,真正该反思的应是作品的整体形态及其内涵是否反映了新的时代风貌。
岂止笔墨,各种绘画材料媒体都在演变,但也未必变了就一定新,新就一定好。旧的媒体也往往具备不可被替代的优点,如粗陶、 宣纸及笔墨仍永葆青春,但其青春只长驻于为之服役的作品的演进中。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正如未塑造形象的泥巴,其价值等于零。
(吴冠中《笔墨等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