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邦有道,则什;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孔子认为这才是君子所应有的模样——这其实也是儒家思想里的待时之隐,个人的或仕或隐,是与国家政治命运息息相关的。或者可以这样说,儒生们的隐,是身不由己的。而与儒生们的身不由己不同,另一类人的隐则是遵从自己内心真实意愿的,这就是侠士。
事实上,侠士的归宿也无非只有两种:出或隐。而侠士的出,则又有生或死两种结局。侠士出而生的典型代表,应该是金庸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黄蓉夫妇了。他们的侠义是大家公认的,是称为“大侠”的典型,是以诚信、责任、民族大义为基础的,是能为国、为民、为正义而舍身成仁的大侠,是宽容、憨厚、尊重人的生命的大英雄。但是,郭靖、黄蓉二人在出仕之后的变化,也是不容忽视的。尤其是黄蓉,在与郭靖结为夫妇共同为朝廷效力之前,古灵精怪、冰雪聪明的侠女形象深入人心,但是二人在为朝廷效力之后,就连行侠仗义都要有所顾忌,实在与当初行走江湖之时的洒脱有着天壤之别。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们甚至可以认为,正是郭黄二人的出仕,导致了他们自身侠义之气的消磨乃至丧失。
侠士出而死,则应该分开来看。有自愿赴死的侠士,也有为朝廷所戕害的壮士。自愿赴死的侠士自古以来数不胜数,典型的就有刺秦王的荆轲和刺赵王的豫让。虽然这二者都是刺客出身,但是他们都是在明知自身性命不保的情况下,依然选择行刺国君,这也是侠义的一种表现。出而死的另一类代表,就让人忍不住扼腕叹息了。这就是《水浒传》里以宋江为代表的被朝廷招安的一众侠士,其悲壮的结局也恰恰说明了政治之于侠士,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地。
侠义之士最好的归宿莫过于隐逸了。选择出仕的侠士们,不管是生是死,最终都是与侠的本意相背离并且渐行渐远的。而说到侠士之隐,就不得不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墨家巨子墨子。虽然墨家思想与儒家思想一样,在主流上都属于入世思想。但是由墨子所开创的墨家学派,也对隐逸文化有着深远的影响。墨家人物任侠使气,仗义执言,因此“墨子之门多勇士”,注定了墨家门人的崇侠尚武。墨家思想直接影响并形成了后世的侠士与侠文化,并进而影响到隐逸文化,造就了许多亦侠亦隐者。作为墨家的首任“巨子”,墨子在后人心目中是一个具有大侠风范的人物。但是,在诸侯纷争的乱世,他“兼爱”“非攻”的社会理想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因此,在为那个时代付出了自己的所能之后,墨子最终选择了隐退。
不管侠士是出还是隐,都是有原因的,尤其是隐。关于隐逸的原因,如果深究起来,我们就会发现不只是侠士们一心向道这么简单。我们甚至可以认为,侠士这一特殊群体,他们的隐退,正是在社会外力的作用下,自我选择的归宿。
(摘编自《浅析侠文化中的“隐逸”之道》)
材料二
《红楼梦》中的倪二本是一个市井泼皮,主业是放高利贷。当落魄的贾芸偶遇老练的泼皮,倪二援助贾芸却超脱了常理。将救人困厄的义行附着在一个市井恶霸身上,与贾府上下的世态炎凉形成鲜明对比,犹如冰雪世界里突然燃烧的一团烈火!小说中描写的社会已经没落,清净的大观园中亦是倾轧不断,矛盾重重。大观园之外的社会,似乎人人争相逐利,每一层人际关系都可用钱戳破。官府、家族、亲人都靠不住,无处能寄托希望,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没有恩义可言,最终施恩相助的是一个道德秩序之外的泼皮恶霸。他是贱民中的恶人,却大谈“相与结交”,满口义气。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倪二不是君子,实属小人,但又是重义轻利的小人,是一个善恶并存的“义侠”,包含了作者的讽刺与无奈。究其创作根源,倪二并非凭空虚构的人物形象,而是现实人性的写照。曹家家道中落,历经变故,潦倒的人生,才可能遇到市井的泼皮无赖,在结交过程中发现他们“恶”之下隐蔽的“义”。将小人物之“义”化入小说,正是“世事洞明皆学问”的高妙之处。
同时,《红楼梦》没有将倪二的形象拔高,而是保持了其“市井细民”的身份设定。倪二借钱给贾芸,虽充满义气,但他的本行是借贷,并非专门助人的义侠。倪二之于贾芸,是市井侠义,既有他根深蒂固的市井气,又有市井气之上的道义气。在此之前,传统侠义类型中很少出现如此冰火统一的人物形象。
《红楼梦》中出现侠义人物及侠义情节,并非偶然。也许在作者的最初构想中,倪二等皆属侠者,他们的行为处事与世族子弟的“臭浊逼人”不同,他们身上体现了男性阳刚瑟落的一面,他们没有被社会制度碾压扭曲,还保留着相对纯粹的男性力量美、气度美。其意图或许是“以侠气涤荡末世之邪恶,洗刷儒生之酸腐,补偿文人之心理”。在倪二身上,我们很容易发现传统侠义抒写的常见手法,包括其身份、性格、行为方式等。他们都用一颗“绝假存真”的心去处理生活事务,对利益之交的虚伪人情不屑一顾,在爱和恨、喜欢和讨厌的事情上立场分明。
(摘编自张玉梅《〈红楼梦〉中侠义抒写论述》)
风险分配的类型、模式及媒介与财富分配存在着系统差别,但这无法排除另一种可能性,即风险常以阶层或阶级专属的方式来分配。在这个意义上,阶级社会和风险社会存在着很大范围的重叠。风险分配的历史表明,风险同财富一样附着在阶级模式之上,只不过是以颠倒的方式:财富在顶层积聚,而风险在底层积聚。就此而言,风险似乎不是废除而是巩固了阶级社会。贫困与安全感的缺乏结伴,招致了大量的风险:而收入、权力和教育上的财富却可以购买免于风险的安全和自由。
随着现代化风险的扩散,换言之,随着自然、健康、饮食等日益受到威胁,社会的区隔和界限也就减弱了。客观地说,在其作用范围内,风险对受它影响的人群展现出了平等化效应。在这个意义上,风险社会根本不是阶级社会,风险处境或风险冲突也不能理解为阶级处境或阶级冲突。只要我们仔细审视现代化风险的特殊样式或特殊分配模式,这一点就会变得更加清楚:现代化风险具备一种内在固有的全球化趋势。事实上,食物链把地球上的每个人都串联起来了。遇到边界,风险下潜而过。空气中的酸性物质不仅侵蚀雕塑和艺术珍品,也早就打破了壁垒,以至于连加拿大的湖水也开始酸化,连斯堪的纳维亚北端的森林也濒临消失。
风险的分配模式包含在全球化之中,但并不完全等同于全球化,因为它蕴含了数量可观的政治炸药:风险的制造者或受益者迟早都会和风险狭路相逢。风险在扩散的过程中展现出了具有社会意义的回旋镖效应:就算是豪门富户,也难逃风险的侵害先前的“潜在副作用”,甚至会回击它自己的生产中心。
让我们以农业为例。从1951年到1983年,德国的化肥使用量从每公顷143千克增加到了每公顷378千克;从1975年到1983年,德国的农药使用量从2.5万吨增加到了3.5万吨。这期间,单位产量自然在上升,却赶不上肥料和杀虫剂的消耗增长谷物的产量翻了一倍,土豆的产量增长了二十个百分点。相比于化肥农药的投入,农业产量的增速正在递减。这与自然破坏的累进式扩大形成了鲜明对比。对农户来说,这种破坏就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尤使人痛心。
这种令人忧虑的发展有一个突出标志——野生动植物的数量正在锐减。“红色名录”记录了物种面临的生存威胁,是官方的“死亡证明”,而这个名单正变得越来越长格陵兰岛的 680 种植物,有 519 种处在危险之中。草地鸟类的种群数量正在急剧减少,如白鹤、杓鹬和草原石鸥;受到影响的动物还包括地栖鸟类,处在食物链上端的动物如鹰、鹗、蜻蜓,以及那些食物来源日渐稀少而又食性单一的动物,它们常以大型昆虫或植物生长期提供的花蜜为食。
从前“看不见的副作用”成了亲眼可见的主要影响,以至于威胁到了构成初始原因的生产中心本身。现代化风险的生产沿回旋镖的弧线而移动。这一结果不仅使遥远城镇的儿童身上或母乳内的铅含量急剧上升,也在多个层面上削弱了农业生产本身的自然基础:耕地肥力下降,重要动植物消失,土壤侵蚀危害加重。
这种威胁效应的社会循环可以概括如下:在现代化风险的屋檐之下,迫害者和牺牲者迟早都会合为一体。由此可以清楚地看到,地球已经身处险境,我们没有必要再去区分穷人或富人、白人或黑人、南半球人或北半球人、东方人或西方人。威胁的影响只在它发生时存在,而一旦发生,它又将不复存在,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继续存在因此,这种末日启示般的威胁并没有在威胁的“当下”留下任何可触摸的痕迹。但生态危机就不是这样了。生态危机甚至侵蚀了农业的自然和经济基础,并因此削减了全体人口的食物供给。这种影响有目共睹,它不仅为自然留下了烙印,也触及了富人的钱袋和权势人物的健康。
回旋镖效应不止表现为直接的生命威胁,它也影响传输的媒介,如金钱、财产和正当性。回旋镖效应并不只是向单一的源头发起还击,它会在总体层面上让每个人都受到相同的损害。森林的破坏不仅造成鸟类消失,也会削弱土地和森林资产的经济价值城镇或工业区、高速公路或干线公路都会加重周边土地的负担。德国 7%的土地是否已经因此而受污染或即将受污染,以至于不再适宜耕种了--这一点仍旧悬而未决。无论如何,这里面的道理是一样的:财产正在贬值,并日益遭受“生态意义上的剥夺”。
(摘编自乌尔里希·贝克《风险社会:新的现代性之路》,何博闻、张文杰译)
巴西的维拉帕里西是一座拥有一万五千人的贫民窟,多数人只能住在不起眼的灰石小屋。1954 年,军政府为了促进经济的繁荣,便吸引一些企业到这里生产有害环境的产品。巴西的石油公司选中这里的沿海湿地作为其精炼厂的厂址。之后,巴美合资的磷肥厂、菲亚特、陶氏化学和联合碳化物公司等也很快到来。不久,这里的多数孩子患了哮喘、支气管炎等疾病。1984 年2月,巴西石油公司七十万升原油泄漏,相关人员无一人生还。
犁铧
李锐
正午的太阳从头顶上直射下来,火辣辣的。刚被剪过的草坪又紧又密,露着一层崭新的茬子,鼻子里满是热烘烘的草腥气。火辣辣的太阳把人们逼得尽量缩在草帽下的阴凉里。
宝生又抹了一把汗水。宝生想,现在该听见了。
蹲在草地上,视线很低,只能贴着山坡朝上看,上面是镮着蓝天的坡顶,蓝绿相接的坡顶上冒出那两棵松树,像两座苍翠的宝塔,肩并肩站在蓝天里。等拔到坡顶上,就能看见整个树身了,就能看见驾着牛扶着犁铧的满金爷和柳叶儿了。他俩正在那两棵松树底下耕地撒种呢。这两棵松树是第八洞的标志树。满金爷和他手里扶着的犁铧是桃花潭高尔夫球乡村俱乐部的标志。
草坪上拔草的人们都蹲在地上,一字排开,每人戴了一顶草帽,一只手拉着一条编织袋,眼睛紧盯着草坪,另一只手时不时伸下去,拔出一根杂草,塞进袋子里。远远看去,火辣辣的烈日下边,坦荡舒缓的草坪上,①面朝草地背朝天的人们,像一排在地毯上蠕动的蜗牛。他们的任务是拔杂草,是要把掺杂在高尔夫球场草坪里的狗尾草、水稗子、野蒿子、喇叭花、苦苦菜、蒲公英,全都拔出来,只留下草地早熟禾还有黑麦草。宝生觉得,干这活儿,有点像老家地里间谷苗,也是蹲地上,一步一挪,也是后背上驮着个大太阳。当然,北京不是五人坪,高尔夫俱乐部更不是农村,一张会员卡要缴三十万元的会费。②这个数目要是放在五人坪,你得在一亩地里种两千年的玉芟。宝生现在当然明白,你不能拿北京跟农村比。草坪质量的好坏直接关系到高尔夫球场的名声,这儿的人靠草坪吃饭,所以,在桃花潭不种庄稼,只种草。
宝生觉得自己特别幸运,爹妈把自己生在五人坪,生在当年陈总插队的地方。宝生现在太喜欢桃花潭了。不只因为这儿工作给发衣服,能挣钱,能吃好饭,也不只因为桃花潭漂亮得像电视里的广告片儿,最主要的是因为在这儿天天都能听见五人坪的声音,看见五人坪的人。现在,十八岁的宝生终于弄明白自己为什么爱北京了——北京有这个让他无法想象的桃花潭高尔夫球乡村俱乐部。陈总说了,半年以后就不用再拔草了,就让自己去当球童,再过一两年,就不再当球童了,就去学技术当电工。陈总是这儿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宝生竖起耳朵等。
果然,暴热的草坪上突然传过一阵清凉的泉水声,哗啦啦的泉水声里夹杂着鸡鸣和狗叫,还有孩子们忽起忽落的尖叫和女人们隐隐约约的对话……宝生知道,这些声音是草坪外边藏在树丛背后的扬声器里发出的。风声,水声,雨声,林涛声,鸡鸣,狗叫,羊群出坡声,牛群回栏声,老人们街巷里的搭话声,女人们叫喊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饭声……千姿百态,全都是五人坪的声音,全都是陈总用一套高级录音机专门从五人坪录回来的。第一次听见这些声音,宝生叫起来,宝生扭头看看身边的陈总,说:“哎呀,建国爷爷!我家黄毛儿咋也到这来啦?”
陈总笑起来:“就是你家黄毛儿叫呢!我就是想把五人坪留在我身边!”陈总又拍拍宝生的头:“宝生,记住,以后你就叫我陈总,咱们高尔夫俱乐部里没爷爷这个职务。”
当年陈总在五人坪插队,宝生还没出生。宝生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陈总,是有一年的春天。那时大伙都叫他建国爷爷。那些日子里,娃娃们成天追在建国爷爷的屁股后头,盯着他手里的照相机乱喊,给我照个相吧!建国爷爷就笑,给你们照,每人照一张,谁也少不了。③照相机噼里啪啦,又闪又响;娃娃们叽里呱啦,又跳又笑。后来,就看见照片了。每个人都有,也有满金爷的。满金爷扶着犁吆着牛在前面走,他的孙女柳叶儿跟在后,胳膊肘里挂着柳条斗子,正在撒玉艾种子。又过了好多年,等到建国爷爷开着汽车再到五人坪时,满金爷已经死了,柳叶儿出嫁生下孩子了。那时,建国爷爷指着那张照片说过好多次,我耕地就是满金爷教会的。
自从来到桃花潭,宝生干活从不叶苦。宝生知道,自己是在为自己的幸运和希望受苦。就像现在眼前的这群人,他们的运气和希望,好比草帽底下的阴凉,只有那么可怜的一小片。说不定什么时候刮来一阵风,头顶上的草帽就没了。④宝生有几分兴奋地打量着身边的蜗牛们,宝生想,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呀。
拔到坡顶,每个人都湿透了衣裳。
现在终于看清楚了:矗立在草坪左边的两棵松树下,和照片上一模一样,走出来扶着犁铧的满金爷。大黄牛脖下挂着牛铃,高举犄角,绷紧身子走在最前头。一脸皱纹的满金爷头扎白羊肚手巾,左手握紧扶手,把犁铧深深插进草地里,右手高扬鞭子。柳叶儿胳膊肘上挂着柳斗子:走在最后,正低头往犁沟撒种。
藏在铜雕里的扬声器又响起来了,水声,风声,鸡鸣,狗叫,孩子们的嬉笑声,满金爷赶牛的吆喝声……错杂缤纷地从松树下动人地传过来。这套铜雕做得真好,和真人一模一样,牛索、犁铧、鞭子、柳斗,也都按原物大小铸出来。他们正从松树下平静安详地走出来,如果没人打搅,他们会一直往前走,会在这片地毯一样的草坪上翻起土地,开出一条深深的犁沟来。
每次看见他们,宝生心里都会涌起说不出的赞叹和感动,这赞叹和感动又会搅起一些让宝生更为赞叹和感动的幻觉,看见他们,听见身边那些生机勃勃的声音,宝生说不清楚到底是他们走进了自己的梦境,还是自己走进了他们的梦境。
(有删改)
材料一:
文学批评最先面对和关注的就是文学作品,批评者只有“走进”作品,通过对作品仔细认真地“细读”,才能真正把握作品所表达的意蕴,并将其揭示出来。“走进”作品首先要建立在“认同”基础上,只有“认同”了作品,才能“走进”那些有意义、有价值、有深度、有内涵的作品。当然,批评者不但要“走进”作品,还要“走出”作品,把对作品的感受传达给读者,而且要传达得真实、准确,符合作品本身的意蕴,而不是批评者的一种主观隐想。文学评论的理想境界应是“与小说家的创造精神会合”,然后再进一步与作品中所表现的“创造精神会合”。实现“与小说家的创造精神会合”,就需要“走近”作者。“走近”作者,是全方位的“走近”:一方面要了解作者的生平经历,性格秉性;另一方面,还要了解作者所处的时代背景和具体的生活环境。文学批评要“走进”作品、“走近”作者,其最终目的是要“走向”读者。“走向”读者包括两个层面的含义。一方面,它要为读者提供关于具体作家、作品或文学现象的细致而深入的解读,让读者明白一部作品或一个作家为什么是好的,又具体好在哪里。另一方面,批评者又是一个传达者,批评者要把自己从作品中所发现的美传达给读者。
(摘编自张奎志《走向与作品、作者、读者相遇合的文学批评》)
材料二:
在学术体制和出版制度的规约下,文学批评呈现出过于显豁的专业主义倾向,已从学术生产线上的“尖兵”蜕变为一个四平八稳的“文书”。李健吾曾这样描述文学批评家的使命:“不是摧毁,不是私人作战,而是建设,而是和自己作战。”更进一步,我们还要关注的是,当下文学批评隐含着危机,作为文学批评的主体,批评家在这样一个年代应该何为,批评家的任务成为最值得追问的问题。本雅明、伊格尔顿在对文学批评的本质和功能认识上有很大差异,但他们在对批评的社会功能上,有着较为一致的认识,那就是打破批评的专业主义和视批评为一个“封闭的花园”的做派,认为批评应该与社会保持生动丰富的交流,果敢介入社会事务。
而当下文学现场已经置身在一个数字化高度发达、网络新媒体方兴未艾的文学新时代。文学的疆域与边界在变化,文学现场更为多元和芜杂,批评家的知识体系、批评观念和阐释方式亟待新的升级。传统批评家作为场外观察者和研究者的身份定位,在新的文学时代已经远远难以胜任批评的重任。面对这种新的文学语境,以及新的文学现象,当代批评家在文学生产制度中的功能需要新的拓殖,批评家的任务也需要相应调整。批评家要有开放的文学观、先进的阐释范式,以及崭新的文学身份进入到这种文学场域之中。重提当代批评家的任务,不仅仅是在学科或专业层面重申批评家的专业能力,更应该是在知识分子意义上再次召回知识人的公共性、公共知识分子积极介入社会事务功能。这样的批评,才是不死的批评。
(摘编自沈杏培《重提当代批评家的任务》)
材料三:
文学批评如何重拾公信力?这是当下文学批评界应该思考的问题。批评家的素养是很多作家都关注的问题,这表现在批评家的真诚上。有的批评家过于“自信”,经常用一些“大词”对作品进行判断,动不动就“里程碑”“开创性”等。有的只要不符合自己的审美趣味就不满意,或以某种不变的观念去衡量所有的作品。这就是因为缺乏一种批评的真诚。真正的文学批评,是通过分享人类内在的精神生活,来表明自己的存在,是通过对作家想象力的呈现,来阐明文学作为生命世界所蕴含的秘密,并表达批评家作为审美个体的独立。
与批评主体素养密切相关的是批评观念。素养是观念的表现形态,对话是一种重要的观念。以对话形式展开文学批评是一种独特的文体。其表层特征是言说者与受话者的语言交流,深层内涵则是言说者与受话者的审美旨趣、表达方式、价值观念的互动。优秀的批评家是批评活动中对话情境的成功构建者,他必须具有平等意识,才能有效地进入作品人物与作家的内心世界,才能引领读者进入一个新的审美天地,才能使自己的批评穿过文字抵达历史、现实或人性的高度。这并不意味着批评家可以放弃自身的学术品格、价值判断和社会使命,而是要发挥批评主体的人格力量,遵循文学批评发展的规律,使文学批评呈现出不可替代的魅力。否则,批评者就无法进入作家与作品深处,也无法拨开笼罩在读者心头的疑惑,对话也就成为空话。而对话能否很好开展,批评语言是关键。批评语言是批评观念传递的媒介。批评语言的优劣,直接关系着批评观念的表达。要把读者“看得懂、信得过”作为文学批评的基本准则,通过鲜活、生动、有情的语言把深刻的道理讲清楚,让读者从中引发一种情感共鸣从而在自觉不自觉中接受其中的“道理”。那些优秀的文学批评基本是通俗、清晰、灵动,让人产生情感共鸣的。
(摘编自明飞龙、王园园《从“人的文学”到“人的文学批评”》)
文本一:
醒头草
刘正权
“由来佳节载南荆,一浴兰汤万虑清!”
“兰汤浴?”她微嗔,你当我贪图享受来了?即便是,也没谁跑医馆里来消受的,怪自己选的日子不对?又不是三月三。
搁古时,三月三上巳节这天,官员们会亲领下属,斋戒,兰浴,更衣后隆而重之,拜天地,祭神灵,敬祖先。她不屑这么做,人民公仆,不求医问药,谁有闲暇到医馆来。
老中医对她的微嗔报之一笑:“别一看见流泪的红蜡烛,就认定是抄袭了李商隐的那根,此一浴兰汤,与你想象的兰汤浴,只怕是大相径庭。”
果然大相径庭,此浴兰汤纯粹是治病,她对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感到好笑,浅薄了不是!以为跟西安华清池一样,被冠以莲花汤、海棠汤的那种兰花汤。
老中医所谓的兰汤,不过是本地最为常见的醒头草,菊科植物佩兰,因芬芳辟邪适合随身佩戴而得名,濃水河两岸遍布。她是不折不扣的本地人,对醒头草再熟悉不过,自己出生第三天就跟醒头草有过交集。洗三是本城的风俗,每个刚出生三天的孩子,都会用艾叶和醒头草熬的汤洗个澡,谓之醒身。
她肯定是醒身最早的孩子,读书聪明,当官有为,四十岁出头就成为分管文化旅游的副市长,把文旅事业打造成本地最大的支柱产业。她这会儿刚从会议上下来,肚子胀鼓。她吃得极少,可连续半个月的会议,到底让她的肠胃败下阵来。不用把脉,只问症状老中医就知道,她这是需要醒脾胃了。
“醒头草可不是只有醒头这一个功能的,醒身,醒头,醒脾胃!”老中医停顿一下,很认真地问她,“为啥脾胃放在最后,晓得有什么讲究吗?”
她摇头,谈文旅产业发展,是她的强项,论中医理论,她是盲人骑瞎马。
①“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盲点,哪怕在你熟悉的领域!”老中医这个感慨发得有点儿莫名。好在,他没信马由缰下去,“一个头脑身心都清醒的人,脾胃是不会胀鼓的。”原因很简单,什么该吃进肚子,什么不该吞下喉咙,不会心里没数。
她心里这会儿是没有数的,在市政府工作报告的“十四五”规划中,有人大代表在建议中提到两个关键词:原生态、孝文化。原生态、孝文化,都是老生常谈了,有点儿新意行不!当时她只差没冷笑,质疑她辖下文旅产业融合得不够,都得到省市两级的表彰了,等同于官方认证呢。
心底的冷笑没能让代表眼里燃烧的光芒冷场……有掌声,在代表发言时几度响起。
②她的胃,就是在那时胀鼓起来的,不排除有外因的刺激。
或许是浴了兰汤,晚上,静坐灯下的她,细嗅老中医赠送的香囊,把那个代表的发言进行了一次全面“反刍”。“近几年,文化产业不断发展,‘文旅融合’的建设模式,把文化与景区开发联系在一起,是个好的开端。但文化不应该仅是外在符号,如何作为旅游产品的灵魂真正渗透到开发中,是我们需要思考的。把文化真正吃透,之后再把文化渗透到旅游产品与项目的开发中,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上升空间?她若有所思,把香囊递到鼻子下面,这香囊里有醒头草的气息,植物是不会说话的,它们用散发的气味表达自己对疾病的认知。文化同样不会说话,提升文旅融合的空间,这其中既有文化从业者对文化的认知问题,还有形成这样生产机制的体制上的问题。由于更多时候是政府和商业资本开发旅游产业,真正研究文化的人想要在这样的机制中参与进去,还是很难的。
文化不应该仅是外在符号!如同她初对兰汤的理解,确实停留在字义上,缺乏真正的认知。“靠网红打卡带货助力,这种文旅宣传终究会成为过去,该醒醒了!”那个代表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怎么说她也是大名鼎鼎的网红市长啊。
《黄帝内经》有言:“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天下万物皆同此理。
③醒头草 , 醒身,醒头,醒脾胃!草都懂得三醒,人自当能够三省!
原生态、孝文化,追根溯源,不就是崇尚古朴。她想起来,那个代表,一直致力于尚朴文旅项目的打造,对文化复魅工程身体力行。
三省吾身的她念及此,拨通那个代表的电话:“怎样更好地将文旅产业与脱贫攻坚相结合,我想组织一班人对这个课题做个深度调研,时间就定在三月三上巳节这天,不知道您可否愿意参加?”
代表很兴奋:“太好了,旅游业是老百姓可以参与,可以分享到最多利益的一个产业,我一直等着的,就是您这句话。”
(有删改)
文本二:
从无中生有到天衣无缝(节选)
刘正权
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读什么是尤为重要的一个尺寸。很多基层写作者,对中外名著无一不奉若神明,视为写作范本,但真的写作起来,恕混血效果不明显也就罢了,关键弄成了四不像。我这么说不是要否定名著的价值,农村有句老话,山峰长不了牡丹,低谷种不活杨柳,④我们得根据自己的土壤气候温度等生存条件来种植庄稼。
初期写微型小说我注重营造故事情节,所以读书时主要挑情节性很强的作品来读,对作品上下文的衔接,主线的走势,暗线的埋伏,人物的心理递进都是一晃而过。这个方法是最见效的,也是最不可取的。一个优秀的写作者不应该是一个仅仅把世界当作一台大戏去看热闹、播报热闹、点评热闹的人,他更应该是这热闹的破坏者,全力以赴地用静默的力量试图唤醒热闹中的喧哗与骚动着的灵魂。
(有删改)
我们有可能预见100年后的世界吗?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过去,在预测未来的时候除了少数例外,我们总是犯明显低估未来的错误。1893 年曾有74位名人对下一个100年的生活进行了预测。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全部低估了科学发展的速度。在我们这个时代里,现代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的基础已经基本奠定了,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些基本知识不会发生重大的改变;而现代的计算机科学、纳米技术、人工智能、生物技术和量子理论,也为我们的预测提供了坚实的技术基础。这使我们相信,我们可以看到100 年后世界的轮廓。
但是,人们对信息时代所做的若干预测却没有成为现实。例如很多未来学家预测“无纸办公室”,然而,只要看一看任何一个办公室,你就会发现现在用纸的数量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多。我们再来看一下“可视电话”,在1964 年世界博览会期间,美国电话电报公司花了1亿美元去完善一种可以连接电话系统的电视屏幕,你在打电话时可以看到对方,对方也可以看到你。这个产品仅售出很少,这是一个代价昂贵的失败。另外,也有人预测,通过互联网召开会议将会使面对面的生意洽谈不再必要,人们都在家里而不是在办公室里工作,城市几乎变为一座空城;“网络旅游”兴起,人们会整天躺在沙发上,通过互联网漫游世界和欣赏景色;还有人认为传统的媒体即将消失,因特网将会吞噬剧场、收音机、电视。然而,实际发生的事情并非如此。尽管在因特网上进行视频对话很容易,但是绝大多数的人并不愿意上镜头,城市的交通堵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糟;去外国旅游的人数打破了纪录;因特网改变了整个媒体的面貌,但是并没有消除电视、无线电广播和剧场的作用。
为什么这些预测不能成为现实呢?我猜测大部分人拒绝这些高级的方式是因为我所说的洞穴人原理。遗传和化石证据说明,看起来很像我们的现代人是10多万年前从非洲起源的,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说明,与那时相比,我们的大脑和个性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如果你拿出一个那个时期的人,在解剖学上他和我们是相同的;如果你给他洗个澡、再刮刮胡子让他穿上三件套西装,然后把他放在华尔街上,他和其他人在外表上并没有任何差别。我们的需要、梦想、个性和愿望也大同小异,在10万年中恐怕也没有多大变化,我们仍然像我们的洞穴祖先那样思考问题。
我想说的是,每当现代技术和我们原始祖先的愿望发生冲突时,总是这些原始的愿望占上风。这就是洞穴人原理。
例如,洞穴人总是要提供“被杀死猎物的证据”,仅仅吹嘘一个大猎物跑掉了是不够的。一个到手的有血有肉的猎物,始终比跑掉的猎物要实惠得多。类似的,当处理文件时,我们总想保存一份打印稿。我们本能地不信任飘浮在我们计算机屏幕上的那些电子,因此会把电子邮件和报告统统打印出来,甚至在毫无必要时也这样做。这就是无纸办公室一直没有出现的原因。
同样,我们的祖先喜欢面对面地会见。这有助于加强我们与其他人的联系了解他们内心的情感。这就是无人城市也没有出现的原因。例如,一位老板可能想要仔细地品评他的雇员,通过在线网络很难做到这一点,但是以面对面的方式,老板就能够读到这个人的身体语言,获得有价值的信息。通过近距离观察一个人,我们就能够理解他微妙的身体语言,发现他的头脑中正在想些什么,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关系。这是因为我们的类人猿祖先,在他们能讲话之前的几千年中都是使用身体语言传达他们的思想和感情。这也能解释网络观光游览始终未能代替实地旅游的现状。看一张泰姬陵的图片是一回事,亲自实地去看它则是另一回事。其中的理由是,我们古代的祖先总是希望亲自看到某件事物或事情,而不依赖道听途说。依靠实际的身体体验而不是传言,对他们在森林中幸存下去是至关重要的。
此外,我们的祖先是打猎的人,因此,我们喜欢看别人,甚至坐在电视机前几个小时无休止地观看我们同类的表演,但是当我们感到别人在看我们的时候就会立即感到紧张。事实上,科学家已经计算出,当陌生人盯着我们看大约4秒钟,我们就会感到紧张:大约 10秒钟后,我们甚至会对盯着我们看的人产生敌视。这就是为什么原来的可视电话会昙花一现,可见,现代技术和我们原始祖先的愿望之间依然存在竞争,即坐在椅子上看电视与走出去接触我们周围的事物之间的竞争。在这个竞争中,我们两者都需要。这就是为什么在这个网络空间和虚拟现实时代畅游,我们仍然有真人演出的剧院、摇滚音乐会,纸张和实地旅游。但是,如果有人拿出一张我们喜爱的歌星的免费照片和一张他的音乐会的门票,我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门票。这就是洞穴人原理:我们情愿两者兼得,但是如果要我们选择,我们会像我们的洞穴人祖先那样,选择后者。
让我们再回到因特网刚刚创立的时候,当时人们普遍相信它将演化为科学和进步的论坛,结果它很快就退化成一个让人为所欲为的地方,这是可以预料到的。在部落中快速传播信息的基本方法是传言,今天,部落传言的规模被大众媒体极度放大了,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就能够绕地球很多次。因此,如果你想预测将来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只要想一想 10 万年前我们祖先的社会关系并将其放大 10 亿倍即可。
现在,让我们开始遐想下一个100年。
(摘编自加来道雄《物理学的未来》,伍义生等译)
白发生黑丝(节选)
冯至
大历四年的冬天,寒流侵袭潭州(长沙),大雪下得家家灶冷,户户衣单。杜甫以船为家,停泊在湘江岸旁,从秋到冬,已四个多月了。左右邻船,都是捕鱼人。日子久了,大家无话不谈,谈来谈去总要谈到渔税上边来。杜甫暗自思忖,十几年来,自己东奔西走,总看见农民身上背着一辈子交不清的赋税;想不到这里的人也被租税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回想今年初入潭州时,但见田园荒芜,柴扉空闭,农具仍在,农民却逃亡得无影无踪。他明白如今渔民走投无路,像农民一样逃亡在外,另谋出路的日子恐怕也快到了。
渔夫们看杜甫的生活比他们更可怜。虽然没有租税负担,却是老病缠身,衣食无着;十六岁的儿子宗武饿得满脸苍白,每天还要用很多的时间读什么《文选》。渔夫们觉得这一家人飘流在外,无亲无友,总要有点打算才好。
后来渔夫们想出个办法,带着宗武到远方药市上置办一点新的药材,逢到市集,让杜甫跟着去鱼市卖药,他们把鱼市上最优越的摊位给杜甫;感觉杜甫疲倦时,就叫宗武跟着去。这样杜甫家里不只有钱买米了,间或还能置办一点酒肉。
一天,宗武又和渔夫们一起到鱼市上去了,回来时宗武后边跟着一个客人。
这客人大约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矫健精悍,目光炯炯,和杜甫寒暄了几句,听出来是山南巴州人的口音。他说他姓苏名涣,是潭州刺史崔瓘幕府里的从事。杜甫以前仿佛听人提到过他。人们说他是一个精良的弩手,百发百中,在巴山道上常常抢劫显官富贾,绰号人称“弩跖”。州府里说他是个出没无常的强盗,田野间说他是个杀富济贫的侠士。不久又中了广德二年的进士,充任侍御使。后来,也就很少听人提到了。今天他出现在杜甫面前,杜甫感到无限惊奇。
苏涣却一见如故,无话不谈,没有丝毫避忌。这时江上风和日暖,好像大地将要回春。客人说,过去在巴州的故乡,就仰慕杜甫的大名,杜甫的诗却读得很少。最近在崔刺史幕府里的书案上读到《石壕吏》《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那样的名篇,真感到不同凡响,能够与作者生逢同时,是一件大快事。最近潭州居民互相传告,鱼市上有位卖药的叫做杜甫,所以特来拜见。“你老人家可就是这些诗的作者?”说到这里,苏涣的语调转为低沉,杜甫的心里也勾起一缕凄凉的情绪。
他没等杜甫回答,就接着说起他自己的过去。“你老人家在阆州时,也许听人说过巴州有我这样一个强盗。我们巴州一带的賨人① , 从来就剽勇善战,又能勤劳生产,织出的布匹天下闻名。这些布匹虽不轻柔华丽,却是坚固耐久。刘邦和项羽争天下的时候,刘邦听取了阆中败类范目的献计,征募賨人为他平定三秦。此后賨人的命运便算注定了,供历代帝王牛马一般地驱使。一有战事,就征调賨人为他们打仗;战事平定了,又向他们征敛大批的布匹。賨人的布匹永远织不完,自己身上穿的却永远是破破烂烂。十几年来,外地的商人也看上了賨布了,他们运来一点米、一点盐,用一本万利的盐米、向他们骗取大量的布匹。上元二年、梓州刺史段子璋叛变,自称梁王,也到巴州来募兵。我亲眼看着賨人世世代代无法摆脱的负担和痛苦,我不能容忍了,我说,来个结束吧……不过我当时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实际上我们起事不久,就因为人力孤单,遭到了失败。”
苏涣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手卷。他一边打开手卷,一边说,他本来不惯写诗,近些年来,有了不少感触、还是用诗写下来比较合适、因此写了许多首,可是不大讲究格律,现在吟诵几首,请杜甫指教。他用沉重的语调把下边这首诗读给杜甫听:
毒蜂成一窠,高挂恶木枝;行人百步外,目断魂亦飞。长安大道边,挟弹谁家儿;
右手持金丸,引满无所疑。一中纷下来,势若风雨随;身如万箭攒,宛转迷所之。
徒有疾恶心,奈何不知几。
杜甫一听这首诗,就知道是苏涣从个人失败中得到的教训。诗在艺术上,若拿杜甫平素对诗的要求来衡量,是相当粗糙的。但是它蕴藏着一种新的内容,表现了一种新的风格,杜甫把这首诗吟味了片刻,便兴奋地向他说,“我一向称赞陈子昂的《感遇诗》、李白的《古风》,今天听到你读了这首诗,可以说是陈李以外,又树立了一个新的旗帜。‘徒有疾恶心,奈何不知几’,是你做了一番事业以后得到的经验。我也一向疾恶如仇,可是从中取得这类经验的事业,不用说做,我连想都还很少想过呢。”
尽管杜甫不能同意苏涣诗中个别的诗句,但是苏涣这个人和他的诗的出现,在杜甫看来,确是一个奇迹。同时他又把邻船上渔夫们的生活、言语、思想、感情认真思索了一番,觉得自己一生漂泊,看见的事物不算不多,接触的人不算不广,但究竟世界上还是有许多人和事过去不只没有遇到过,而且也没有想到过。不料在这垂暮之年,眼前又涌现出一些新的事物。自己也觉得年轻了许多,好像白头发里又生出黑丝。苏涣说,他能和杜甫生逢同时,是一件快事;杜甫今天能遇到苏涣,心里也同样高兴,真好像司马相如遇见了一百年后的扬雄。他情不自禁,提笔写出来这样的诗句:
庞公不浪出,苏氏今有之;再闻诵新作,突过黄初诗。乾坤几反复,扬马宜同时。
今晨清镜中,白间生黑丝;余发喜却变,胜食斋房芝。
写到这里,江上已是黄昏,暮霭苍茫,两岸人家疏疏落落地升起几缕炊烟。一阵寒风乍起,江水拍击着船身。
(有删改)
【注】①賨人:古代四川北部一个少数民族的名称。
材料一:
和朋友这类后天选择的关系不同,以血缘为基础形成的亲缘关系是与生俱来的。过去,人们讲求“血浓于水”,而到了今天,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亲缘关系无法选择,但并不意味着无法舍弃。尤其当亲缘关系只剩下困扰和伤害,却带不来一丝温暖和慰藉时,“断亲”就成了许多人的共同选择。南京大学社会学院副教授胡小武将“断亲”定义为“懒于、疏于、不屑于同二代以内的亲戚互动和交往的一种现象”。即年轻人很少和亲戚互动或基本不走亲戚,而非绝对的断绝往来。
早在十年前,胡小武就开始关注“断亲”话题,真正从个体经验走向学术研究,则要到2021年10月,他注意到网上有越来越多的人讲述自己和亲戚之间不愉快的经历,“断亲”已然成为一个社会性话题。胡小武发现在“90后”特别是“00后”青年群体中,“断亲”已经成为越来越普遍的一个现象。“我们同亲戚之间的冷漠、疏离状态,事实上正在成为个体乃至更广泛意义上群体的一种日常生活。”胡小武分析。
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断亲”?《看天下》与胡小武展开了一场有关“断亲”话题的探讨。
《看天下》:距离你开展青年“断亲”研究已经过去两年,这两年中,“断亲”现象有发生新的变化吗?
胡小武:现象本身没有太大变化,但“断亲”的话题引发了更多的关注和思考。对年长一辈来说,站在传统价值观的立场,他们对这种现象表露出一种乡愁式的担忧,为当前的亲情淡漠感到失落,怀恋过去的其乐融融。但对年轻人来说,他们往往从更加正面的角度来看待和接受“断亲”现象,访谈中,大多数选择“断亲”的年轻人也表示这是一种解脱和自在。
《看天下》: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断亲”的趋势还会持续加剧吗?
胡小武:根据我这两年来的持续观察和思考,“断亲”的趋势依然会加剧,或者说,“断亲”的人群规模还会逐渐扩大。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中国城市化比例还在持续增长。2023年末,我国的城市化率已经达到了66.16%,跟上一年末相比增长了0.94%。也就是说,整个国家已经成为事实意义上的“城市中国”,不再是过去的“乡土中国”。
(摘编自林杨攀《南大学者谈“断亲”:我们正在经历一场亲情危机》)
材料二:
“断亲”现象错综复杂,之前媒体有关“断亲”的描述,更多仅从青年群体对老一辈群体关系的疏远出发,忽视了现实生活中“断亲”现象的多种可能性。
传统农业社会受土地束缚,是一个安土重迁的熟人社会。进入工业与后工业社会,城市是各种资源的集聚地,城市就业机会多、发展前景好、收入高,在比较利益驱使下,向城市迁徙成为越来越多人的理性选择。伴随着城市化带来的人口迁移流动,亲属间聚少离多,不生活在一起,又何谈亲密的感情?
社会流动不仅包含地理位置的迁移流动,还包括政治、经济或社会地位的变化。社会流动会破坏流动者的个人关系,他们会疏远传统的亲属关系或者原阶层的成员。流动者为了摆脱孤立的状态,会扩大趣缘关系,建立起更为广泛的社会关系网络。不同价值观的人很难谈得拢,也很难成为知心朋友,社会关系网络更多建立在社会阶层地位相近的人之间,社会地位相差很大的人之间难以建立起密切的关系。这更多是由于来自不同社会阶层的人的理想目标、追求、关注点与所遭遇的问题各不相同。
小农经济的脆弱性,使得一家一户难以抵御天灾人祸,抱团取暖的家族主义存在延续的价值。而市场经济的运行让小家庭与个人有了对抗风险的能力。同时,进入现代社会后,由于社会保险与社会救助制度的广泛建立与不断完善,人们对血缘、亲缘与地缘等传统关系的依赖程度下降,遇到问题主要靠制度去解决,这也加速了传统社会关系的弱化。
都市生活中,传统意义上的亲属关系功能正在弱化,而基于趣缘和业缘等建立的社会关系的重要性正不断上升。个人在城市社会中的生存与发展主要依赖于生活秩序和个人创造的社群网,互联网则为社群网的建立提供了天然的平台,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与爱好选择交往对象。在互联网普及之前,人际交往是走亲戚、串门、和朋友出去玩,互联网普及之后,人际交往是在家中打开电脑,游戏、娱乐、社交。网络的开放性彻底改变了人际交往模式,提高了人与人交往的主动性。自身的完善不仅仅局限于亲属关系的丰满,还体现在与兴趣爱好相似的人结伴同行,这也是趣缘社交关系网络存在的合理性。
(摘编自陈友华、宗昊《“断亲”:概念、问题及思考》)
表1 访谈对象基本情况一览表 | ||||||
访谈对象 | 年龄 | 性别 | 职业 | 是否成家 | 仍亲密联系的亲属 | “断亲”态度 |
Q1 | 25岁 | 男 | 学生 | 否 | (外)祖父母、父母、叔、伯、舅、堂(表)兄弟姐妹 | 主动“断亲” |
Q2 | 26岁 | 女 | 媒体工作者 | 否 | 外祖父母、母亲 | 被动“断亲” |
Q3 | 25岁 | 男 | 辅导员 | 否 | (外)祖父母、父母、伯、亲兄弟姐妹 叔、 | 主动“断亲” |
Q4 | 20岁 | 女 | 学生 | 否 | (外)祖父母、父母 | 主动“断亲” |
Z1 | 31岁 | 男 | 学生 | 是 | (外)祖父母、父母、叔、伯、姑、舅、姨 | 被动“断亲” |
Z2 | 42岁 | 男 | 经理 | 是 | (外)祖父母、舅、女儿 | 主动“断亲” |
Z3 | 53岁 | 女 | 媒体工作者 | 否 | 父母、堂(表) 兄弟姐妹、侄子(女)、外甥(女) | 主动“断亲” |
L1 | 73岁 | 女 | 退休 | 是 | 未发生矛盾的亲戚 | 主动“断亲” |
L2 | 79岁 | 女 | 退休 | 是 | 子女、亲兄弟姐妹、儿媳、女婿、孙子(女) | 主动“断亲” |
L3 | 80岁 | 男 | 退休 | 是 | 子女、儿媳、女婿、孙子(女) | 被动“断亲” |
树 在那里
李云风
上
有一天,我发现家的正前方一百米的地方出现了一棵树。以前我从没有看到它,它是一下子出现在那里的。这棵树至少五年的树龄了,五年时间我不可能对它视而不见,它确实是凭空出现的。它是那种我们这里不常见的松树,支支蓬蓬,泛着绿色,浓密的针叶挤在一起,很像回事儿地占有了一小片空间。我到跟前仔细观察过,围绕它的土质浑然一体,没有丝毫人工栽植的痕迹,一些零星的蕨莱和细草很自然地分布在四周,怎么看它都在这里生长很久了。它大约有三米高的样子,树干粗粗糙糙,表面的皮质排列成鱼鳞的模样,手触上去有一种坚硬的质感。我用力摇了摇它,它几乎没有动,再摇,还是没有动。我确信了它与下面的大地早已经接通了血脉,交融在一起。
这是一小块废弃的空地,除了一些零星的贴地植物,就没有其它的什么了。如果不是这里突然冒出一棵树,我根本都不会注意这个地方。
下
我生活在一个小村里,左邻是一个单身男人,他每天除了沉默,就是喝酒,喝酒时会说一些醉话,从屋里传出来,但也不会说得太多。右邻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男孩有着一头柔软的卷发和一双忧郁的眼睛,漂亮,身子很弱,总是围在老人身边。他是老人的孙子,从城里回乡下养病。他带回一条雪白色的狗,也很温顺。男孩围在老人身边,狗围在他身边。村里人家几乎从不来往,都过着自己的日子。有时在道上碰见,也会打上一声招呼,说上一两句话,然后各自走开,也不多言。日子过得很慢,像水流一样,一天到来,一天过去,没有一丝缝隙。
一天,老人门前停了一辆轿车,车上下来一对穿着时尚的男女,那是老人的儿子儿媳。他们领着一个同样一头卷发,洋娃娃一样的男孩,下了车,进到院子,进到屋里。偶尔会出来,有时是上厕所,有时站在院中往村子的四下望。他们会在院里放一些鞭炮和烟花,但在过年的晚上会放更多,发出的笑声也更大。我和单身男人也从屋里出来,站在自家院中,把目光投向他们。一些过年的气氛从那里飘过来,一些兴奋也会感染过来。但有时等不到他们热闹完,我们就会转回屋中。这时我会打出一个程式化的电话,有时也会接到一个电话。
过了一段时日,邻院老人的儿子儿媳就走了,再次领着那个洋娃娃一样的男孩走出院子,老人和他生病的孙子跟在后面。他们打开车门,一个接一个地隐进车子,车子启动,离开。老人和他生病的孙子站在门前望一会儿,再回到院里。他们的年过完了,我和左邻单身男人的年也过完了。
日子重新开始,重新开始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展开,铺开它时疏时密的针脚。开门关门,走出院子,走进院子,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那棵树。我想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但又不知道告诉谁。
直到一天早晨,我在门前碰到邻院的男人。他抬起鼓鼓的金鱼眼,尖尖的喉头骨碌着,在我脸上搜寻。我指给他看。男人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了一会儿,没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又一年,老人门前停了一辆轿车,这回是白色的。一对穿着时尚的男女从车上下来,还是老人的儿子儿媳,他们又回来过年了。还是一年前的样子,只是那个洋娃娃一样的男孩长高了许多,从院里迎出来的卷发男孩也强壮了许多,只是老人更老了。
又一年,年过完之后,卷发男孩也跟着父母离开了。他完全好了,身体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雏形。邻院老人站在道上望了很久。我陪他说了一阵话,很自然地说起那棵树。我又指给他看,说这次你看到了吗?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伫立着。我知道这次他看到了。这年夏天过完了,秋天也过完了,冬天没有过完,老人就去世了。
又一个年来临了,老人门前再也没有一辆黑色或者白色的轿车出现。我和邻院单身男人年三十的晚上,也就再没有看到很多的烟花。
日子还在过着,犹如浅水静流。我和邻院男人偶尔会说说话,我们再也没有提起那棵树,都回避着。
(本文有删改)
标题:树________在那里
理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猴岛
[日]太宰治
越过茫茫大海登上这座小岛时,我不禁有些忐忑不安。静谧的小岛包围在一片浓雾中,分不清是夜晚还是白天。我不停地眨着眼睛,努力想看清岛上的全貌。裸露的大岩石层层叠叠十分陡峭,隐约还可以看到一些黑洞洞的洞窟。这是山吗?连一棵青草也没有。我沿着岩石海岸缓步前行。耳边时不时传来怪叫声,听起来离得也不太远。是狼吗?难道是熊?但是因为旅途劳累,我反而大胆起来。我将那些嚎叫声抛在脑后,绕岛走着。
小岛的单调令我吃惊,我走到哪里都是硬邦邦的石头路。我的右手是石山,左手耸立着几乎垂直的粗胡麻石。我脚下的路有六尺宽,平坦地一直向前延伸着。干脆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吧。无法言喻的混乱和疲劳使我获得了无所畏惧的勇气。
走了还不到半里地,我就又回到了出发点。我这才发现脚下的这条路是绕山转的,或许我已经围着山转了两圈了。这座小岛小得超出了我的想象。
雾气渐渐散去,山顶出现在我的头顶上。眼前有三座山峰,正中间是一座圆圆的山峰,高约三四丈,各色岩石盘叠在一起,其一侧山坡比较平缓,一直伸向相邻的一座小尖峰,另一侧则形成断崖,直下到山峰的中部,然后便连绵起伏,形成了一片广阔的丘陵。从断崖和丘陵之间的峡谷中泻下一条细细的瀑布,瀑布附近的岩石及整个小岛在浓雾常年的侵蚀下变得黝黑而潮湿。我只看到两棵树,一棵在瀑布口,好像是一棵栎树。另一棵在山丘上,是一棵不知名的粗树——两棵树都已经干枯了。
我望着眼前荒凉的景象,一时惊呆了。浓雾散去,阳光照到了中间的峰顶。浓雾退去的山峰明亮起来。是朝阳!我能够根据香气判断出是朝阳还是夕阳。如此说来,现在是黎明吗?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向山上爬去。这里乍看上去十分险峻,可是攀爬起来都有踏脚的地方,并不太困难。终于,我爬到了瀑布口。然而脚下的枯枝断了,我顺着树干一下子滑落下来。
“断了吧。”声音发自我的头上。我扶着树干站起来,循声望去。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朝阳中一只全身泼洒着金光的猿猴从崖上慢慢地下来了。一直沉睡在我身体里的某种东西一下子光芒四射。
“下来吧,树枝是我弄断的。那是我的树。”他从崖上下来,边说边向瀑布口走来。我警惕地摆好了架势。他眯起眼睛,额头上堆起许多皱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①少顷,他莞尔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他的笑令我感到有些不安。
“有什么可笑的?”
“很可笑。”他说道,“你是渡海过来的吧。”
“嗯。”我又点了一下头。
“果然跟我一样。”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捧起瀑布口的水喝了一口。不知不觉,我们并排坐在了一起。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动。每一座山峰都有成群的猴子躬身享受着清晨的阳光。
“那些都是猴子吗?”我仿佛是在梦中。
“是呀!”
我一个一个仔细地端详着他们。他们有的被晨风吹拂着蓬松的白毛在给小猴喂奶;有的仰起通红的大鼻子引吭高歌;有的则紧锁双眉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指着一群吼猴说:“吼猴们已经不叫了,岛上平静了许多……坐下吧,说一会儿话。”我依言挨着他坐下。
“这里不错吧。在这座岛上,这里是最好的地方。既有阳光,又有树,而且还能听到水声。”他满足地俯视着脚下的小瀑布,“我出生在日本北方的一个海峡附近,到了夜里可以隐约听到海浪声。海浪的声音真好听,总能令我激动不已。”
我也不禁想起了故乡:“比起水声,我更喜欢树木,绿叶的香气简直令人心醉。”
“那是自然,大家都喜欢树木。在这个岛上也是如此,哪怕只有一棵树,大家也都想坐在旁边。”说着,他拨开大腿上的毛,给我看上面的几处深深的、暗红色的伤疤:“这是我为了占领这个地方所付出的代价。”
我抱歉地起身想要离开这里:“对不起,我确实不知道。”
“没关系,别介意。我自己在这里很孤单,今后这里就是我们俩的地盘,不过别再折树枝了。”
雾已散尽,晴空万里,我们的眼前出现了奇异的景色。②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绿树,我立刻明确地判断出了眼下的季节。在我的故乡,此时正是栲树嫩叶最美的季节。我贪婪地望着一排排树木上的绿叶。然而,令我陶醉的景象瞬间就被破坏了——我又一次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绿荫下是一条洒了水的沙石路,一些身穿白衣蓝眼睛的人在路上来来往往。有的女人头上插着绚丽多彩的羽毛,还有一个男人挥舞着外包蛇皮的粗拐杖向来往的人们送出微笑。
我眼睛看向另一个地方,那里有两个孩子,从沿岛筑起的胡麻石墙外勉强探出脸向这边窥伺,好奇地望着岛内。看样子是两个男孩子,他们的金色短发在晨风中上下舞动。其中一个鼻子上长满了雀斑,显得黑乎乎的;另一个则是面若桃花。过了一会儿,两人同时低下头想了想,然后那个黑鼻子的孩子生气地噘起嘴,俯在对方的耳边语气激烈地说着什么。我用双手摇着身旁的他大叫起来:“他们在说什么?快告诉我!那两个孩子在说什么?”
他似乎吓了一跳,顿时住了口,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对面的孩子们。他嗫嚅着半天没有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我看出他有些不知所措。孩子们冲着岛内似乎骂了几句,然后就从石墙上消失了。他一会儿用手摸摸脑门,一会儿搔搔屁股,显得犹豫不决。俄而,他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说:“他们在说废话,意思是‘每次来都是老样子’。”
③老样子!我一切都明白了。我的怀疑不幸变成了现实。
老样子!我一切都明白了。原来我们才是给人看的好戏。
“原来是这么回事。想不到你在骗我!”我冲他怒吼。他紧搂着我说:“我不忍心对你说实话。”我一下子扑进他那宽厚的胸膛。与其说是对他那可恨的体贴感到愤怒,莫不如说是对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
我向他大声问道:“大家都不知道吗?”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说:“当然不知道。知道的恐怕只有你我。”
“为什么不逃走呢?”
“你想逃出去吗?”
“想。”
一阵沉默。我用力闭上了眼睛,我感觉也许自己对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在掠过耳边的风声中,传来了低沉的歌声——是他在唱歌吗?我眼睛有些发热。我紧闭双眼,默默地聆听着。
“算了,算了,下来吧。这可是个好地方呀!可以晒太阳,有树,能听到水声,最主要的是衣食无忧。”他的声音仿佛十分遥远,还有那低低的笑声。
④啊,这种诱惑似乎很真实,或许就是真实的。我感到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可是,可是我全身的热血,我身上来自大山的不屈的热血,还是发出了坚定的吼声:“——不!”
1896年的六月中旬,伦敦博物馆附属动物园发出了一则日本猴逃逸的通报。其行踪至今不明,而且逃走的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有删改)